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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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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地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众人聚集在老神树下东扯葫芦西扯瓢,话题扯到酒上,什么“一醉解千愁”、“酒是色之媒淫之胆”,什么“李白斗酒诗百篇”、“关公温酒斩华雄”,凡此种种,论不尽酒之短长。

张铁嘴儿坐在青石墩上发表见解:“你们看人们喝酒时,一开始都清醒,说什么不会喝、不能喝、身体不好正吃药打针等等;接下来贪杯,倒多少喝多少,有的自己要酒,不醉不罢休;酒一喝多,有吐血的、失态的、闹事儿的,还有钻桌子底下的、躺大街上耍酒疯的。知道为啥这样吗?这都是因为杜康当年造酒时,在酉时曾取兑三滴血,这三滴血分别是书生、武夫和傻子的,所以人喝酒时会有书生气、武夫气、呆傻气。”

姚老美说:“要说喝酒,还是咱西烧锅的陈年老酒好喝,那是用烧锅自己的清泉井水酿的,原料是本地纯质高粱、谷子、小麦和玉米,用那口井水烧出的酒,味正,溜纯。当年烧锅大东家、大师傅、火头和糟腿子们都各怀绝艺,酒头如何配料、师傅如何向酒锅里撒料、火头如何烧火、出酒时如何掐头去尾,都有一套严密的操作程序,而且技艺从不外传。最初,西烧锅酿的白酒是装缸地藏,有的贮藏几十年。酒缸外表每年要粘贴一层窗户纸,年头多了裱糊的纸比书还厚。现存已经不多了,咱村大舀子家还有几坛。”

闻大呱嗒在中心道碰上钱老牤,看见他脸上有挠痕,问道:“哎妈呀,牤子你脸让谁挠的,好几道手指印!是小嘚瑟挠的吧,你俩干仗了?”钱老牤说:“啊,我把她骂急眼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这破事儿你就甭管了。”说着从大姨姐身边走过,闻大呱嗒仔细观察那几道血印儿,皱眉自语:“不像小嘚瑟挠的,小嘚瑟手小,这血印儿手大。说不定是上人家炕了呢!”猜测能是上了哪个烈性女子的炕,猜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这时,只见公冶凹骑个破自行车像跳摇摆舞似的从村北面行驶过来,曲二秧说:“看那,大舀子直败道,肯定又喝多啦。”钱老牤正愣眉愣眼地看着醉鬼,哪成想那自行车的前轮子猛地撞进了他的胯裆下,气得他骂道:“你眼睛瞎了?往他妈哪儿撞呢?”公冶凹借着酒劲儿,也不甘示弱:“你才眼瞎呢,挺宽的大道你站当间挡碍,撞你活该!”两个人对骂起来,让众人给拉开。钱老牤白楞白楞眼睛,去了村部。此时大广播喇叭响了,传出金小手的声音:“啊,注意了,张老赖家杀猪了,有买的赶紧去。再通知一遍……”就听屋门被摔了一下,接着传出钱老牤的声音:“妈的,给她活人惯的!”金小手问:“你骂谁呢?咋把你气这样呢?是谁惹乎你了?”钱老牤说:“是大舀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喝点儿尿水子不知自己姓啥了。”

公冶凹把自行车撂在村部墙边,闯进办公室,钱老牤舞舞咋咋地跟他撕吧到一起。金小手忙把他俩拉开,劝阻说:“大舀子喝多了,你别跟他一样的。“钱老牤骂道:“他喝人肚子了,还喝狗肚子了?”见又要撕扯在一起,金小手把钱老牤拉出屋去。

不一会儿,广播喇叭里就传出公冶凹声音:“钱老牤,你别臭美,当个村主任不知咋地了,我告诉你,你兔子尾巴长不了啦。别的我不说,就这几年,我就掌握了你十大罪状。第一条,你以权谋私。前年上广州考察,你带着老婆旅游,你老婆的差旅费,你买皮衣、照相机、手表、皮鞋的费用,全在村上报销了,一共七千四百多元。每年办年货,什么好你们买什么,有很多东西老百姓连看都没看过,费用都打入了村取暖煤里,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第二条,你大吃大喝。你总惦记着下馆子,都吃惯瘾儿了。光去年你上镇里一共二十六次,下饭馆二十一回,你全记在村招待费上。第三条,你垄断经营。自从你购置拖拉机,就不允许别人在本村揽业务,贾大胆从金书山手买了拖拉机,瞪眼儿没活干。村上有挣钱买卖都给了自己人,别人根本靠不上前。第四条,你作风不正。你明的也纠缠,暗的也勾搭,有点儿姿色的你就惦记,有点儿权就不知自己是谁了。前几天你脸上的血檩子是咋回事儿,你这不是人的,你上人家炕,还想霸王硬上弓……”

这时,钱老牤又闯回村部,一通吵吵:“我上谁炕了?你说清楚,你说清楚!”公冶凹毫不示弱:“你装什么懵种,上谁炕你自己不知道?”钱老牤骂道:“我上你妈炕了,还是上你媳妇炕了?”公冶凹怒道:“你真恬不知耻,你上人家炕你还有理了!”他本想揭出老底,一想那当事人是自己老婆,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金小手把醉醺醺的公冶凹拽了出来:“行了,行了,不是啥光彩事儿,可别吵吵了,快回去睡一觉吧。”公冶凹指着门口嚷嚷:“不能饶了他,我要举报!”一看自行车还在,就猛摇车把子,车前轮就地转了半圈儿,抓着车把子打“电话”:“喂——县纪委吗?喂——喂——”金小手憋不住乐:“这人咋喝这熊样,连车把子电话筒都分不清了。”“电话”没通,公冶凹只好骑上自行车回家,绕过老神树,拐上中心道,想冲上罗锅桥,却三转两转翻进了火燎沟。他跌进冰冻的沟底,车把子摔断了,朝天的前车轮空转了一圈儿。他哎呦哎呦的叫着,从沟帮爬起来,握着车把子上了岸,竟做骑车状,紧捣扯两腿,蹬蹬蹬跑回家。他把车把子往菜板上一放,嚷道:“百灵,百灵,我回来了。”

索百灵从广播喇叭里听到了打架实况,本来就生气了,见公冶凹趔趔歪歪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提把斧子,咣一下砸在酒缸上,哗一声酒全淌了。公冶凹嘻嘻一笑:“哎——司马缸,砸光哩!”回里屋身子一软,爬上炕就呼呼睡了,气得百灵狠狠掐了两把:“一喝就喇迷,不喝死不带消停的。整天喝得五迷三道,真跟你操不起这个心。”公冶凹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鸡叫头遍,公冶凹趔趔趄趄起来解手时看见酒缸已经碎了,嚷道:“百灵,昨晚来小偷了,把酒缸打坏了,还把我自行车偷跑了,就剩下车把子了。”弄得索百灵哭笑不得,用小碗端来一个酸菜芯:“来,吃点儿,酸唧溜儿的,解酒。”公冶凹吃完,便又倒在炕上,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她看了一会儿北墙上那副书法字幅上笔墨奇拙的“难得醒悟”四个行草大字,喃喃:“这辈子咋摊上你这么个大酒包呢?啥时候能醒悟呢?”

县委专项调查工作组进驻长青村,针对收支往来查了半个月。虽然工作组动真格的,也确实查实了不少问题,但秦黑牛内心仍存有一些担忧。他上县委单独面见郑安民书记,郑书记把他让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询问了工作组最近的调查情况。秦黑牛简略汇报完,说道:“现在,虽然老三位已经停职待查,他们挪用的公款、非法报销的票据都核实了,可我们还是担心会不了了之。如果能彻底查办***村官,该处理的处理,我们就相信你。”郑安民说:“那好,我表个态,只要查证核实,就移交有关部门进行严肃处理。要相信组织,一定会还百姓一个公道。”

果然,两个月后,黄三怪、钱老牤、隋有道主动退还了赃款,被开除了党籍和职务。搬倒***村官,上访村民无不拍手称快。

一场大雪把大地重新染成一片素白,把村庄衬托得如一幅水墨丹青。这日,公冶凹让索百灵弄了几个菜,把上告派的几个骨干都找来喝酒。人客到齐,公冶凹拿出一坛陈年老酒,介绍说:“这是西烧锅产的,有年头了,平时我舍不得喝。这老酒,酒花饱满,酒味醇厚,酒劲十足。轻抿一口,回味无穷。”说完,给围坐炕桌的各位好友倒酒。

开喝前,秦黑牛说:“得感谢杜康,造出人间第一佳液,这是个好东西,联系感情、发现人才、送别壮行、庆功行赏、消愁解闷都离不开它呀!难得大舀子张罗这个场子,来,说两句。”公冶凹端起酒杯,呵呵笑了:“今儿个高兴,咱上告派没白起事,终于搬倒了***村官,咱几个在一起庆贺庆贺。今儿个儿大伙敞开儿喝,谁要留量不是汉子。柳条河水浪打浪,要想喝酒我打样。今晚这酒就这么喝,一口闷。”秦黑牛说:“别一口闷,两开吧。”公冶凹一口喝进去大半杯,“来,都别傻瞅着,喝呀!”贾大胆说:“论酒量,我们都不如你,你当年嘎东,用水舀子喝酒,都成传奇了。”公冶凹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一出一猛的傻事可不值得提啊!当年也就是半瓢,没有那么玄乎。如今酒量也不行了,再用水舀子喝酒,非喝胎歪不可!来,撵撵进度。”秦黑牛说:“容我们吃点菜。”一大口酒进肚,觉得有一股火辣辣的劲儿从嗓子眼直冲丹田,大呼一声:“好酒,劲儿好冲啊!”

酒一开场,几个人轮流向秦黑牛敬酒,感谢秦黑牛挑头,不然群龙无首,夸他是个人物,做啥事能坚持到底。秦黑牛也有几分激动:“我是一心巴火要把他们整倒,就为争一口气。能把这老三位整倒台,大伙都有功劳。一个人再有能耐,力量也是有限的;可一群人就不一样了。要谢,也谢大伙齐心。”说完,又喝了一大口。

窗外雪密,屋内酒浓。话匣子借着酒劲儿一打开,那掏心话肺腑言就泛滥了。几个人划拳行令,一阵吆五喝六:

独占一,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连环,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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