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5：百年孤独（15）

【每过一个小时，太阳系距离武仙座球状星团m13就近四万三千英里——但第三世界仍然有一些异类坚持认为，世上根本不存在变化和需要适应变化的进步这回事。】——马尔科姆·格兰杰，2009年。

……

“……悔罪声明？”

“就是说，要我们承认自己加入天人组织之后的一切行为全部由利邦兹·阿尔马克指使，我们在每一次行动中的具体行为也遵循他的意图而没有半点来自我们的个人意愿。”与特里西拉·赫尔斐并排行走着的，是个年龄看上去与他相仿又戴着墨镜、金发打理成锅盖头模样的同行。曾在无国界医生组织长期工作的志愿者或许能很快认出，此人正是在多年前的某一天突然间下落不明的乔伊斯·莫雷诺。“让我想想……还有关于被胁迫加入天人组织的声明，内容大概是，如果我们当时不同意加入天人组织，利邦兹就会马上向高达驾驶员下令将我们就地消灭。”

特里西拉点了点头，他看得出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正在想尽办法帮助天人组织成员脱罪。诚然，那些自愿加入天人组织并认可伊奥利亚·舒亨伯格理想的天人组织成员或许会对昔日敌人投来的橄榄枝嗤之以鼻、拒绝认错服软，但并不是每一个天人组织成员都愿意成为殉道者，况且他们也并非命中注定如此。“然后他们就把你放出来了？我在木星圈见到你的时候，用了好几天时间才终于相信你当年是假死脱身、暗中加入了天人组织。就凭这一点，我看他们要是给你判处个无期徒刑、把你一直关在木星圈，也没什么不妥的。”

“喂，这实在事出有因啊，特里西拉。当时他们给我留下的转移时间很有限，我不得不——”

“那你知道你的失踪引发了多大的混乱吗？所有人都伤心极了，可我们还是不得不忍痛讨论该把原先由你负责的工作分别交给谁来管理……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差不多直到天人组织开始公开活动前夕才终于相信你已经没命了。”气不打一处来的特里西拉停下脚步，背对着远方高耸入云的过山车轨道对昔日志同道合的好友说，正因为莫雷诺当年不辞而别地投奔天人组织给整个无国界医生组织带来了毁灭性打击，他才更不希望对方轻易地改弦易辙，“看吧，我几乎能想象到他们会怎样议论你了。大名鼎鼎的莫雷诺医生把大家全都丢下，就为了投奔这么一个他同样能轻易抛弃的组织……”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特里西拉。但是，就结果而言，也许我才是正确的。”死里逃生的莫雷诺只好向特里西拉道歉，他诚恳地对好友说，自己直到现在也不认为当年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们奔走在世界各地，尤其是前往战区，拯救了成千上万的人，可我们拯救的人与每时每刻都在爆发的新战争制造出来的受害者群体规模相比又是微不足道的。那时我就想，等世界真正和平了，再回来当医生也不迟，不然我总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意义不大。”

“当医生拯救不了世间众生，是吗？”特里西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拯救世界……我知道veda没有考虑我的原因了，我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不切实际的事。不管怎么说，欢迎回到人间，乔伊斯。”

久别重逢的两人没法那么快地冰释前嫌，特里西拉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莫雷诺必然对他有所隐瞒，如同他始终不与对方说起第二监察者一样（尽管与新天人组织成员被一起关押的莫雷诺医生很有可能从刹那等人口中了解到了相关情况）。回想着过去十几年间经历的点点滴滴，特里西拉只觉世事无常。veda先是选择了莫雷诺加入天人组织，后又选择了身为拟变革者的他担任第二监察者，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又或许是他们先前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发挥的作用吸引了veda的注意力——无论真相是什么，他们都已经在严重走了样的舒亨伯格计划中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在利邦兹·阿尔马克及其拟变革者仆从军覆灭的当下，或许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舒亨伯格计划将引领人类走向何方。

认真算来，特里西拉和其他同为第二监察者的新朋友、老朋友们或许也已经被a-laws列为了值得加强监视的高度可疑目标，他们近期的活动轨迹与地球联邦军事行动之间的关联实在密切地反常。拟变革者战争结束之前，刚蜕变成为变革者不久的麦克尼尔曾经劝告特里西拉等人，即便地球联邦对变革者持包容态度，第二监察者也不该轻易地将自身暴露在地球联邦高层的视线中。随着进入【天人号】内的天人组织成员和试图置身事外的麦克尼尔都被a-laws实施保护性监禁，特里西拉等人在与阿杰姆贝进行紧急磋商后一致同意继续对地球联邦隐瞒真相。

当然，如果没有罗根·谢菲尔德的配合，众人是绝无可能在撤离战场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从aeug作战部队逃离、混在a-laws从l2殖民卫星群撤离的居民中安全返回地球的。战争结束后不久，特里西拉就秘密召集众人召开了简短的会议，希望能够确认第二监察者在下一阶段的主要行动目标。然而，利邦兹·阿尔马克已经战败被杀，加之地球联邦又对外释放出了愿与aeug开展进一步谈判以解决冲突的信号（当然，是在把一切责任推卸给利邦兹的前提下），第二监察者们最终决定暂时以之前的身份生活下去、尽力不引起地球联邦的注意。

……但已经在之前爆发的冲突中公然和地球联邦宇宙舰队讨价还价的雷杰尼·雷杰塔可没这么好运，他在战斗结束后不久就被a-laws太空陆战队带走了。尽管除布林·桑德海姆之外的4名第二监察者在雷杰尼被抓走时用脑量子波想方设法说服对方保持沉默，谁也不敢保证人格已经被重置过一次的雷杰尼不会在被关押期间因外界种种因素刺激而变得和效忠利邦兹时一样狡诈。

但愿麦克尼尔被关押在同一个地方，也只有当初能奇迹般地说服刹那等人里应外合地配合自己对付利邦兹的他能稳住局面。

因此，当跟随无国界医生组织返回中东地区工作的特里西拉忽然间接到莫雷诺的电话时，他险些以为这是地球联邦的圈套。这怪不得特里西拉胡思乱想，他曾跟随木星圈科考团队赶赴木星圈、在那里见到了被地球联邦囚禁的天人组织成员。显而易见的是，三大国家群和现在的地球联邦不断地声称取证调查工作正在进行、持续推迟开庭审理天人组织各项罪行的日期，只不过是由于天人组织成员仍有利用价值，而当他们的利用价值丧失殆尽之后，成为正义化身的地球联邦自然不会轻饶他们。

幸运的是，这座迪士尼乐园里没有什么陷阱等待着他，仿佛a-laws和地球联邦其他机构的特工也认为本就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出身的莫雷诺医生想找自己的老同事叙旧的要求合情合理，而莫雷诺给他带来的好消息则说服了他重新考虑自己的悲观估计。毫无疑问，有人希望帮助天人组织洗脱罪责，把天人组织在veda的发号施令和自我意愿驱使下犯下的一系列罪行全部归咎于利邦兹。既然残存的第一监察者成员可以和先前的利邦兹一样【弃暗投明】、效忠地球联邦并获得宽恕，仅仅只是在服从命令的天人组织成员自然也该得到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