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朕真的不务正业最新章节 - 吾谁与归 - 格格党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845章 一种理论上可以大明万世不移的办法,发钱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第845章 一种理论上可以大明万世不移的办法,发钱

朱翊钧看着太白楼门前的标题,今天太白楼聚谈的内容是,每年给大明百姓发十二贯宝钞如何?

「冯大伴,朕平日里还是过于仁善了,你看看这帮士大夫,盯上朕的金库了!」朱翊钧有些感慨,他万万没料到,大明士大夫这麽胆大包天!万历宝钞,就是朱翊钧的金债券,这一年十二贯,得朱翊钧这个君父出钱。

冯保掐着指头算了半天,低声说道:「陛下,负担不起,根本负担不起。」

大明现在有一亿三千万人,每一个人,一年发十二贯宝钞,一年就是15.6亿贯的宝钞,也就是15.6亿两白银,3亿多两黄金,即1.16万吨黄金。

这些士大夫真的是一点算学不学,但凡是学点算学,也知道皇帝一年搞不到1.16万吨的黄金,别说1.16万吨,就是0.06万吨,朱翊钧都搞不来。

「倒是看得起朕,朕一年去哪里搞上亿两的黄金去?」朱翊钧甩了甩袖子,走进了太白楼等待着聚谈的开始。

朱翊钧在太白楼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宁远侯李成梁,他也来了,而皇帝直接将他宣到天字号包厢。

「宁远侯也喜欢听聚谈?」大明皇帝示意李成梁不必多礼,让他落座说话。

李成梁笑着说道:「回禀陛下,就是凑个热闹,听聚谈是假的,臣呢,就是看看哪个贱儒不长眼,胡说八道,揍他一顿。」

李成梁觉得自己退休的日子真的是太好!

每天好吃好喝,睡醒了就四处找贱儒,受了读书人这麽多年的气!终于有机会,可以发泄一下了。

对于宁远侯府而言,李成梁揍得贱儒越多,宁远侯府就越安全,这麽做,是武勋和文官的切割,尤其是李成梁丶李如松这两代人都很能打的武勋,要格外的小心。

不过根据东厂番子的观察,李成梁揍贱儒,不是为了保宁远侯府平安,更多的是泄愤,李如松战功赫赫,陛下春秋鼎盛,陛下根本没有理由卸磨杀驴。

所以纯粹个人恩怨。

「原来如此。」朱翊钧和李成梁说起了倭国的战局,尤其是戚继光对长门丶石见丶出云三国的攻城略地。

李成梁作为宁远侯,本应该每天到文华殿廷议,但是他以年老多疾为由,不肯到文华殿廷议,就跟当初王崇古成了次辅,但从来不在文渊阁坐班一样。

李成梁不去文华殿廷议,目的也挺简单的,远离那些朝中的是是非非,把自己挣来的宁远侯爵传下去,而且他不去文华殿,也是为了李如松日后的前程。

他今天要是去了,李如松日后就去不得文华殿了,严嵩丶严世蕃旧事,不得不防。

戚继光的谋划,李成梁并不知情,他听闻了皇帝的说辞后,补充了一点自己的观点,从军事和政治两个角度。

在军事上,这种沿海狭长的领地,很容易被拦腰截断,各个击破,所以需要水师坐镇,水师救援得当,能极大的改变这种困境;

而在政治上,李成梁觉得大明驻军要严格遵守禁令,把作恶的事儿,交给倭国的经纪买办丶大名,这些脏事,大明不要插手过深,一来不让大明军道德滑坡,二来,减少倭人对大明军驻守的抵触情绪。

「让倭人恨倭人,让倭人斗倭人,这样一来,才能长久,臣还是觉得,大明不要出面横徵暴敛,催逼过急,以防当年安南旧事。」李成梁总结了自己的看法。

朱翊钧沉默了下,笑着问道:「让倭人恨倭人,宁远侯在辽东也是这麽做的吗?」

「臣也就会这麽点不上台面的伎俩了。」李成梁承认了自己在辽东就是这麽收拾海西丶野人丶建州女真丶外喀尔喀七部,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一种较为廉价的统治方式。

这样做唯一的坏处,就是养蛊,养出个大明收拾不了的蛊王,就很难收场了,但大明军已经进入了全火器时代。

线列阵丶炮阵丶轻骑兵阵互相配合的『排队枪毙』的战术,已经非常熟练,没有什麽蛊王是火炮收拾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火炮不够。

「这些个儒生没被抓起来,大明还是过于自由了。」李成梁看着入场的儒生,他对这些贱儒的很多言论,是极其不满的,主要一些个贱儒,还是没学会矛盾说,一张口就是空中楼阁。

这帮人坐在京师的暖阁里,对着塞外的事儿,指手画脚,指指点点,动不动就说边方总兵苛责蛮夷,要修文德,要柔远人,明明没见过几个夷人,却充斥着对夷人的幻想。

真到了辽东,才会知道这帮蛮夷有多麽的猖狂,柔远人?把这些夷人种到土里堆肥,就是最大的柔慈。

「承蒙诸位赏脸,今日聚谈由在下主讲,鄙人蔡献臣,乃福建同安县人,穷乡僻壤,官话说的不甚流利,还请各位海涵。」蔡献臣对着四方拱了拱手,他是福建人,说话带着点口音,常常因为口音而被人嗤笑。

但这官话雅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那麽熟练,口音确实有点难改。

东厂的番子已经把主讲人蔡献臣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了,汇总成为了一本奏疏,放在了陛下的手边。

蔡献臣在万历十三年中了举人,万历十四年入京考进士,并没有考中,在京师拜了王元美为师,正在积极准备考取万历十七年的进士,这次的聚谈,也是王元美要蔡献臣到太白楼来,谈一谈他对宝钞的看法。

王元美觉得死读书不是个事儿,让蔡献臣出来走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天下之弊,莫过于兼并,万历维新十六载,田土产出,已经无法满足势要豪右们的胃口了,所以,兼并即垄断。」蔡献臣开始了自己的聚谈。

朱翊钧觉得有趣,蔡献臣至少读过矛盾说,读过阶级论,因为阶级论的第二卷是分配卷。

小农经济的情况下,天下困于兼并,田土集中并且抛荒,粮食产量不足,稍微有个天灾人祸,就是沸反盈天,百姓走投无路只能揭竿而起。

而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蜕变后,兼并二字,就变成了复杂的分配问题,最终由分配问题嬗变为垄断。

兼并在商品经济中的具体表现是:垄断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从实物地契,转化为股权凭证;通过债务让人变成奴隶,一如过去强人身依附的佣奴佃户;市场份额丶技术丶资本丶产业丶等等高度集中;将自身的风险转移给多数人去承担等等。

要解决垄断问题,就要解决分配,至少蔡献臣的讨论,不是空洞无物的贱儒言论。

蔡献臣继续说道:「兼并即垄断,如何解决垄断呢?自然在分配上下功夫,而我们来看看这句话,每年给大明百姓发十二贯宝钞如何?这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几个前提。」

「首先就是定期,每年;目标,个人,大明的每个人;数量为十二贯,也就是基本的生活保障;最后就是没有任何先决条件,不分老幼,只要是大明人,都发。」

十二贯就是十二银,是大明一个壮劳力干一年活儿收入的中位数。

也就是说,蔡献臣想要大明朝廷,给每个具体的个人,无条件丶每年丶发放基本生活保障。

蔡献臣想要聊的内容是普遍的丶基础的丶定期的丶无条件丶个人的,一种社会兜底机制。

蔡献臣继续说道:「诚然,这看起来有点天方夜谭,哪怕是印钞,十五亿贯钞,一年三亿两黄金,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

「但我们要注意到,宝钞的锚定,现在是黄金,但不仅仅是黄金,还有大明的货物,在生产力不断提升的情况下,大明可以发的宝钞,绝对不是一年六百万贯,六千万,而是六亿贯,六十亿贯。」

一眼就能看出的问题,蔡献臣早就注意到了,眼下的生产力根本做不到,万历宝钞的锚定物只是黄金,但日后可以是货物,三亿两的黄金不好找,但生产价值三亿两黄金的货物,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他抛出这个话题的目的,也仅仅是讨论信用货币的未来,日后生产力足够高,物质足够丰富的前提下,是否可以通过给每个人发钞,来维护社会基本公平。

这就是蔡献臣讨论的问题。

「如果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提供基本经济保障,可以有效的减少不满,就不至于揭竿而起了,大明自然可以万世不移了。」蔡献臣满脸笑容的说道:「诸公,我们似乎找到了一个万世不移的办法,至少理论上是可行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发钱的方式是一种分配方式,而且非常有效,因为它不需要繁琐的丶异常麻烦的审查,能够显着的减少行政上的空耗,尤其是百姓们有了钱,就会购买各种商品,进而促进商业的繁荣。」

一种理论上可以大明万世不移的办法,发钱。

朱翊钧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蔡献臣,没有任何的意动,这种说辞,看起来非常美妙,对皇帝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朱翊钧清楚的知道,发钱根本不可能万世不移。

一个儒生伸手,而后站了起来,满脸疑惑的说道:「你说的很好,但是都发钱,不等于都没发钱吗?因为都发钱,导致货币的总量增加,孙尚礼指数就会不断的增高,发的越多,增加的越多。」

这位儒生提到的孙尚礼指数,是上海县知县姚光铭提出的,分为两种一种廉价的必要商品价格增长,一种较为昂贵的非必要商品价格增长。

货币总量增加,必然引起孙尚礼指数的飙升,发的越多,就会涨的越多。

「你问的很好。」蔡献臣点头说道:「如果是单纯的发钱,那一定导致孙尚礼指数飙升,因为市场上能够提供的商品没有相应的增长,所以,我们不能单纯的发钱,这是我一直在强调的问题,我们要做的是分配。」

「这些钱,绝对不能凭空产生,一旦凭空产生,这就不是基本保证,而是债了。」

「许衡在《楮币札子》里说:夫以数钱纸墨之资,得易天下百姓之货;印造既易,生生无穷,源源不竭。世人所谓神仙指瓦砾为黄金之术,亦何以过此。」

「纸钞就是债,只要是债,就一定要还,如果大明无视锚定大量发钞,万历宝钞也就是洪武宝钞的下场了,也就代表着这次万历钞法,再次失败了。」

朱翊钧对蔡献臣这段话非常认同,无锚随意发钞,最后受害的还是大明本身。

许衡在《楮币札子》中已经详细的讨论货币与债务之间的关系了,纸钞就是债,债就是纸钞,本质是相同的,也是大明发钞的基本原理,朝廷写下欠条,从宫里借黄金,但借到的是宝钞。

只要不脱离这个基本关系,大明就可以维持宝钞的数量不会过度滥发。

这样的制度设计,是为了兜住帝国的下限。

蔡献臣要聚谈主讲,什麽都不懂,上了台也是贻笑大方,他真的很有文化,关于纸钞的认识也非常的到位。

这名儒生眉头紧蹙的说道:「你也说了,一年要发十二贯宝钞,最起码要三亿两黄金,哪怕是万历宝钞用货物作为锚定物,支撑得起这样的规模。」

「我们应该如何做才能让宝钞不是凭空产生呢?更加简单明了的问:钱从哪里来?」

蔡献臣十分肯定的说道:「来源有很多,我们可以对势要豪右增税丶对遗产进行徵税,增加利得税;官厂上交的利润拿出一部分来;我们也可以把这笔庞大的钱放到交易行或者海外种植园投资之上,将利润分红给万民。」

「无论如何,这笔钱,不能凭空产生,否则不如不发,危害更大。」

蔡献臣十分肯定礼部的说法,只要是债,就要还,不是势要豪右还,那就是穷民苦力还,现实往往如此,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帐。

凭空产生的宝钞,就像是回旋镖,正中所有人的眉心。

「幼稚。」李成梁琢磨了下,嗤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这个蔡献臣好歹不算是个贱儒,只是有些不谙世事,想法多少有点简单了。

朱翊钧好奇的问道:「哦?宁远侯另有高见?」

李成梁摇头说道:「高见谈不上,这个儒生最大的问题是,他把朝廷想的过于无所不能了,朝廷要是这麽厉害,哪还有什麽改朝换代?」

「而且钱这种东西,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过一遍手就沾一手油,陛下这边给了15亿贯,可能根本流不到万民的手里就没了。」

「钱这种东西,就跟水一样,总是流向不缺钱的地方。」

朝廷不是无所不能的,把朝廷看成无所不能的神,就是一种错谬,朝廷也是由一个个的个体组成的,而不是掌握了绝对公平的神,不偏不倚的处置一切的事儿。

而且发钱这种事,只要朝廷发,就会滋生贪腐,最终钱能不能到百姓手里不知道,但不缺钱的人一定会更加有钱,导致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所以李成梁才认为蔡献臣是幼稚,这种幼稚病很好治,只要真正的办一件事,就知道要实现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有多困难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朕从罗斯国引进了一些蛔蒿草,蛔蒿草的花可以入药,每当花开的时候,田里就会涌进各种各样的盗贼。」

「这些盗贼多数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和小孩子,他们疯了一样的闯进田里,抢夺蛔蒿花。」

最⊥新⊥小⊥说⊥在⊥⊥⊥首⊥发!

「这些窃贼们,全都是一些药贩子寻找一些游堕之民,鼓噪他们入园,目的也简单,毁田,好让药贩子继续卖他们的砒霜,而不是宝塔糖。」

「你说农学院能怎麽办?」

「大司农跟朕说的时候,痛心疾首,因为这些游堕之民没有什麽采摘之法,往往把草田折腾的一团糟,蛔蒿草正在扩产,这种毁坏式的采摘,带来很大的麻烦。」

「都是老人和孩子,打不得骂不得,罚不得,地方衙门只能劝告,跟蝗虫似的,刚赶走,就又来了。」

「关键是这些药贩子是故意的,让这些老人和孩子为主的窃贼踩踏毁田,让蛔蒿草的规模不能增大。」

李成梁好奇的问道:「陛下怎麽解决的?」

「朕没办法,就抓了一批人,找到了药贩子,药贩子还不算完,还抓到了他们背后的东家,把东家挂在了草田,之后再没人踩草田了。」

朱翊钧无奈的说道:「朕也不想的,但是朕没有太好的办法,不雷霆威罚,这些个东家还会让这些药贩子,四处鼓噪诓骗游堕之民毁田。」

朱翊钧把几个东家给用了,挂在了田间地头,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毁田了。

用这个字,意思是杀人以祭,比如商王用羌。

朱翊钧之所以杀人,也是这帮东家死有馀辜,这几个东家的药店,卖的都是假药,腚底下一屁股的烂事,还敢在皇帝亲自主导的农桑之事上,挑衅皇权,这就是找死了。

这几个东家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他们鼓噪游堕之民,不会被查到,却严重低估了缇骑们的办案能力。

侦办的过程十分的曲折,但是这帮出身墩台远侯的缇骑,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罪魁祸首。

这就是现实,大家都有各自的利益,甚至连一些夫妻都是同床异梦,一个被窝也能睡出离心离德来。

「这种看似绝对的公平,岂不是对勤劳者的不公平?」一个名儒生站了起来,大声的问道,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看起来十分合理的制度,背后的大问题,那就是:这个幻想中的制度,其实是在养懒汉。

绝对公平,往往都是不公平,这是对勤劳者丶有能力者的压迫,乾的越多,赚的越多,受的委屈就越大。

因为这些勤劳者丶有能力者,成为了懒汉的供养者,长此以往,就没人愿意勤劳,整个大明就会失去活力。

蔡献臣笑着说道:「你讲的很对,所以,十二贯还是太多了,所以我们要在这个数值上,砍为一半的一半,只能勉强的活着,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痛苦不堪。」

十二贯是一个壮劳力一年苦力的中位数,一半的一半就是四分之一,三贯钞,就是勉强吃一口,饿不死的地步,这样一来,就缩小了懒汉的规模。

这名儒生非常不认同的说道:「这不是数量多少的问题,而是养懒汉的问题,你就是再减一半又如何呢?游堕之民,恐怕会四处作恶,逼迫丶抢劫这些刚发下去的宝钞。」

「滋生游堕之民,暂且不提,你还是没能解决不患寡患不均的问题,我凭什麽养他这个懒人的问题?」

这名儒生说完就站了起来,选择了离开,蔡献臣准备好的说辞,无法说服他,随后十数名儒生选择了离席,这是表达对聚谈内容的不认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过多的争吵,直接离开,吵吵闹闹,有辱斯文。

「发十二贯是发,为什麽不直接发一万贯?这样一来,人人都是家财万贯了。」一名儒生站起身来,摊开了手,对着所有人问道。

他提出了更加尖锐的问题,直接发万贯,更能实现所谓的公平,大家都有钱了,就没有穷人了。

「这当然不行,发一万贯,那米面粮油煤该涨到何种地步?不行不行。」蔡献臣连连摆手说道。

这名儒生看着蔡献臣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不认同你的说法,发钱解决不了不公,反而在制造更大的不公,这就是我反对的理由。」

这名儒生冷静的陈述了自己的理由之后,离开了太白楼,随他一起离开的还有数十人之多,整个戏台下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另外一名儒生站了起来,眉头紧锁的问道:「我有个疑惑的地方,你饥寒交迫的时候,靠吃自己的肉,能活下去吗?」

「那自然不能,只会死得更快。」蔡献臣没有东拉西扯,而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名儒生摇头说道:「陛下批注《矛盾说》言:一阴一阳之谓道,夫万物无穷之理,一体而两仪也。得之东隅,必偿之桑榆;取彼琼琚,当舍彼璋璧。日月代明而晦朔相替,寒暑推迁而荣枯互生。」

「你要给所有人发钱,那麽,代价是什麽?这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历史告诉我,承受代价的往往是穷民苦力,而非势要豪右。」

「所以,我不认可你的说法,你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最终结果可能和你设想的南辕北辙。」

这名儒生说完就离开了太白楼,又有数人跟着这名儒生一起离开。

「朕批注过这句话吗?」朱翊钧看着离开的儒生,询问着冯保,矛盾说的时间有点久了,他都不记得自己这麽讲过。

冯保也没翻备忘录,直接俯首说道:「陛下,当然有,这段臣也会背,后面是:智者察变,达者守中,过与不及,执两用中。」

智者,善于发现察觉到万事万物的变化;达者,会坚守中正之道。过度和不足,都是无益的,要把握好两种极端,而取用中道。

执两用中,这个词出自《礼记·中庸》是孔子夸赞舜的话,也是中庸的核心思想。

「先生的矛盾说过于晦涩难懂了,大家学矛盾说,都是参详陛下注解本。」冯保解释了下他为什麽会背这段话,也不是为了方便拍皇帝的马屁,主要是为了理解矛盾说。

张居正是大儒,他写矛盾说的时候,过于惜字如金,有些逻辑的变化,让人看的一头雾水,但陛下的注解,是以孩子学生的视角去注解,就十分容易理解了。

「原来如此,夫子说:温故而知新,朕没事还是要再翻开旧书看看,省的忘了。」朱翊钧多少有些感慨,一些个士大夫们,对矛盾说的理解,都快要超过他这个皇帝了。

温故而知新,的确是个极好的学习办法。

「陛下有言,计不振生业之道,劳扰百姓必矣;策不改劳作之制,济事终属虚妄。」一名儒生站了起来摇头说道:「任何不能促进生产关系改变丶生产力增加的计策,都是虚妄,最后都是折腾老百姓,吃亏的也一定是老百姓。」

「我不认可你的想法,告辞。」

在这名儒生离开后,这太白楼的聚谈戏台之下,人数已经寥寥无几了。

「朕倒是觉得这蔡献臣讲的还是很好的,虽然朕确实养不起万民,但也可以给鳏寡孤独者一些宝钞,让他们不至于那麽的艰难。」朱翊钧看着台上,蔡献臣一脸焦急和迷茫,他的观点似乎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朱常治有个陪练钱三,只有一只眼,在养济院里备受欺凌,被朱翊钧安排在了朱常治身边,这钱三朱翊钧赐他大名钱至忠。

冯保低声说道:「陛下,鳏寡孤独毕竟是少数,而且这些宝钞,很可能会被张冠李戴。」

「你说的有道理,大明还是不够强。」朱翊钧十分认可的说道,大明万历年间的五间大瓦房连地基都没挖好,不是懈怠的时候。

李成梁看了陛下一眼,其实陛下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发钱这种事,对国朝而言不是特别重要,在李成梁看起来最恐怖的是,陛下用矛盾说杀死了一大批本该成为贱儒的儒学士。

因为科举要考,这些儒生们不得不读矛盾说,但人一旦学会了用正反两个视角看待一个问题,就没办法做个贱儒了。

矛盾说和阶级论是完全不同,矛盾说是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

李成梁看了这麽久,他很清楚,现在这些士大夫们在聚谈的时候,言必论矛盾说,这就让整个聚谈,不至于脱离实际,最少也是言之有物。

这是非常可怕的现象,因为这些士大夫就是大明朝日后的统治阶级,官选官阶级。

最起码在二三十年的时间里,科举制依旧是大明朝廷遴选人才最有效的手段和办法,现在还略显青涩丶稚嫩的年轻士大夫,日后就是官选官,决定帝国的命运。

至少比那些袖手谈心性的贱儒要强许多。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