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老乐师也爱做媒
老乐师留下了一张弦琴与一把琵琶。
还有一封信。
欧阳戎接过信封,带着容真丶燕六郎一起返回高台。
在容真有些好奇眸光下,欧阳戎拿着信,低头浏览了一路,表情保持平静。
也不知道老乐师信上写了些什麽。
只有燕六郎提前看过一遍。
来到主石窟,这儿已经被燕六郎的人手大致清理了一遍,数清楚了活口,朝廷众人不是死就是伤,馀下之人的刀兵,已经全被卸下。
燕六郎和手下捕头接管了这里。
今日这一战后,朝廷这方,除了易千秋丶老杨头外,只剩下十几位白衣女官和禁卫甲士。
双峰尖北岸,原本布防的上千人,几近全军覆没,只有南岸外围还剩下一些白虎卫丶玄武卫甲士。
主要是白蛟一开场现身,碾压之势,杀了太多人了。
北岸幸存者们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恍惚恐惧。
欧阳戎一行人返回高台,幸存的众人,忍不住侧目看向欧阳戎身边那一条浮空飘游的白鲟,眼神复杂。
就这麽个小玩意儿,却是不久前众人的噩梦,此刻却如同小可爱般乖乖尾随儒衫青年。
欧阳戎登上高台,扫了眼场上。
白衣女官与禁卫甲士的数目隐约少了些,应该就是容真刚刚所说的「外人」,与宋嬷嬷丶卫氏有勾连的,已被全部清理。
等于说,今日在高台附近目睹欧阳戎「蝶恋花主人」身份的朝廷之人,只剩下这寥寥一点了。
眼下还由他生杀予夺。
欧阳戎明白容真丶易千秋刚刚当机立断,清理异己的意思。
不光是心服口服,还有保全些手下的私心。
不然可能全都要死,甚至连易千秋也自身难保,只在欧阳戎一念之间……只有某位郡主,在燕丶易等人心中才是默认的性命无虞。
这场双峰尖大战后,现在整个浔阳的主导权,无异议的落在了欧阳戎手上。
而今日双峰尖内发生的事情,也是由赢家去书写。
易千秋丶老杨头,还有十来位女官甲士们,目光且默契的投向欧阳戎,等待他开口。
欧阳戎垂目,继续读信,抿嘴不语。
燕六郎身后跟着两个手下,各捧一物,递了上来。
「明府,俞先生说,这张一弦琴,送容真女史,这把琵琶,送给你。」
容真怔了下,接过一弦琴,低头打量。
欧阳戎看了看面前的琵琶,不言不语。
信是匆匆写就的,上面没有【文皇帝】剑诀的琴谱。
老乐师走的也匆匆,或者说及时,趁着他消化天雷丶容真等人的注意力又在逃窜反贼那边,不然可能真走不掉了。
除此之外,老人在信上如唠家常般,还提了下欧阳戎和容真的事情……
容真偏头,询问:
「俞老先生说什麽了?」
欧阳戎把信收了起来,没有给她看的意思。
容真咬唇,眼盯着他。
「没留你剑诀吗?」她忽问。
欧阳戎不答,只是朝左右问道:
「有没有人看到,俞先生往哪走了?」
高台鸦雀无声。
燕六郎闻言,秒懂道:
「明府,要不要派人去追回来,离开浔阳,无非就那麽几条路。」
欧阳戎沉吟之际,老杨头抬了下手,道:
「小学士,老朽瞧见了,当时您刚扛完天雷,那些反贼逃窜后,俞前辈就折身回了竹林那边,老朽跟去看了下,他是回院子拿上已准备好的行李,然后在江畔找了一艘扁舟,安静走的。」
容真突然开口:「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大战结束,我们就放他走,不算不辞而别,俞老先生应该是归乡了。」
老杨头摇摇头道:
「应该不是归乡,老朽见他不像是南下归乡的方向,问了他,他说都一样,还笑说了一句话……」
容真不解:「什麽话?」
老杨头回忆道:
「他说,有个旧友今日所言不错,还说什麽,终于找到了一个和家乡一样有桃花盛开的地方。」
容真蹙眉:「桃花盛开的地方?他不归乡了?不是都给他准备好了,荣归故里……」
说到这儿,她话音顿了下,似是想到了什麽,唇抿成一线。
欧阳戎望了眼远处夕阳下的滚滚江水。
某种意义上,这位俞老前辈和陶渊明是同一种人,如同陶渊明不想再被降神唤醒,二人的选择也是一样的,隐逸安宁,远离红尘。
燕六郎尝试问:「明府,要去追吗?」
「放他走。」
欧阳戎平静转身,走下高台。
容真再度问:「欧阳良翰,老前辈的信说了什麽?」
欧阳戎不答。
容真眸光望向燕六郎,看过信的后者目不斜视,跟随明府。
这时,元怀民弱弱的嗓音不合时宜的传来,落在全场众人耳中:
「又送琴又送琵琶的,不就是琴瑟和鸣的意思吗,那前辈的意思蛮浅显的。」
全场寂了一下。
一道道目光落在容真手中的琴,还有老乐师送欧阳戎的琵琶上。
容真定在原地,袖中葱般十指,已经绞在了一起。
欧阳戎背影早已走远了些,在全场关注下,他似是淡然转头,朝燕六郎道:
「都带回城。」
「是。」
燕六郎立即抱拳。
众人被招呼着撤离,有序回归南岸,燕六郎在临时搭建的码头指挥之际,瞄了眼跟随部众上船的冰冷冷宫装少女背影。
其实那封信结尾,俞老先生是和明府提了某首琴曲的事情,燕六郎也不清楚这琴曲有啥用,不过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明府关心,但俞老先生的意思,好像不是他自己来教……
欧阳戎没等燕六郎等人回城的大部队,率先乘船渡江。
他独乘一叶扁舟,扁舟绕过了江水中央露出水面的佛首肉髻,驶向北岸。
欧阳戎在船头盘膝而坐,取出老乐师的信,塞进剑匣中,准备碎去。
刚放进去,反应过来,【匠作】正被『雷罚』缠绕,没法动弹。
被雷精游丝缠绕的信封,被两指捻了出来,折迭好后,一一撕碎,洒入大江。
欧阳戎低头看了眼指尖残留的电弧。
经历完当世罕见的九重雷劫,此身倒是阴差阳错,得了一份奇殊益处:除了困住【匠作】的神秘雷纹外,寻常雷电都能免疫无伤。
不过以后剑匣可能没法装杂物了,夜明珠丶青铜面具等物需要腾挪到别的地方了。
因为剑匣里面装了【匠作】与一座『雷罚』之池,其它东西皆会触电,虽然他触碰无碍。
另外,回头围绕【匠作】构建桃源剑阵,剑匣里面也不能装杂物,算是给小家伙腾出一间独立小屋。
欧阳戎瞥了眼青铜卷轴,转而从暂且用着的剑匣中,取出一本残破儒经,撕下纸张,开始沾血画符。
是崔浩所教的魁星符。
船头处,灵动白鲟绕着欧阳戎身体游荡,他循着记忆,以指代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渐渐熟练。
崔浩走前,教他的桃源剑阵,就是需要魁星符催动。
这算是这位清河崔氏老祖宗丶北魏大司徒的独门一绝。
不过,除了教欧阳戎如何画符构阵外,崔浩还小教了一手别的。
少顷,符成。
一枚简易魁星符落于欧阳戎手中。
欧阳戎一脸认真的问白鲟:
「你知道云梦剑泽怎麽走没?」
白鲟依旧绕着他游呀游,无忧无虑模样,像个二货。
欧阳戎微微眯眼:「别跟我,回去找知霜小娘。」
言语落下,他丹田灵气瞬减一成。
魁星符如电射出,印在正在悠哉游荡的白鲟身上,它体内某一枚早已烙印下的魁星符亮了亮。
白鲟悬停半空,挣扎甩尾,难以前进。
任由儒衫青年一人一舟,独行而去。
它依依不舍的留在大江中央。
突然「善心大发」放白鲟回家的欧阳戎,重新盘膝坐下,将琴盒丶十八籽丶青铜卷轴等物放在一旁,继续乘隙,炼习魁星符。
肩上簪伤渐渐止血,还隐隐作痛,他却专心致志。
之所以放心燕六郎那边。
除了自信今日人前显圣的威慑力外,还有魁星符的缘故。
崔浩那一番出手,其实藏了暗招,利用大佛金光打掩护,在高台众人身上,各种下一枚魁星符。
生死攥于欧阳戎五指之中。
但她们丝毫没有察觉。
例如此前,宋嬷嬷与雪中烛交手后,虽然重伤,但高低也是一位上品炼气士,瘦死骆驼比马大。
之所以,又被他挖开丹田截胡墨蛟,又被他强行开启归墟引丢去祭雷。
皆是这道暗招的缘故。
不过布下如此刁钻生死符的手法,崔浩没有教欧阳戎,也没时间教,应该是属于儒术「魁星符」的进阶运用。
欧阳戎才刚学,初窥门径。
只能调用崔浩已经布下的现成品,也就是容真丶易千秋丶老杨头等人体内现有的。
欧阳戎画符之馀,默默摸了摸怀中某份漂亮青年留下的血书……
回到浔阳城,已经是夜深。
夜幕笼罩整座城池。
江州大堂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浔阳官员们纷纷齐聚,执行着某位刺史新回归后下达的命令。
容真丶易千秋等人被安排在了后堂,除了郎中医治外,还有府兵禁足看守。
正堂内,一场临时会议刚刚结束,官员们接下年轻刺史命令后,相续离去。
只有燕六郎丶韦密丶陈幽留下。
局势稳定后,躲藏的韦密也出来了。
二人寒暄几句,欧阳戎让他负责带队看守容真丶易千秋等人。
对于今日双峰尖大战的后续处理,暂未安排。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
燕六郎面带笑意的禀告:
「明府,前线中军大营来支援的玄武营,已经到湖口县了,正在赶来,等他们到了,城中局势就可彻底稳固。」
陈幽正向欧阳戎汇报城内消息,听到燕六郎话语,欧阳戎没回头,认真倾听,某刻,他问陈幽:
「你是说,李从善丶妙真还有三百白虎卫,到现在还没找到人,不知踪迹?」
「没错,最后被人看到,是他们进匡庐山。」
「去匡庐山……」
欧阳戎站起身,在大堂徘徊了两圈。
下一刹那,他疾步走去披衣,带上剑匣等物,大步出门。
「明府要去哪?您肩上伤势还没处理呢,郎中马上来……」
「有船吗,去龙城的?」
「码头被烧,暂时无船可用。」
「备马。」
「好。」
去马棚前,欧阳戎丢下一言,冷静安排:
「传信给湖口县那边驰援的玄武营,别来浔阳,改道去龙城……韦将军看守好郡主和易指挥使,我有要事,出城一趟,不在的时候,城中大小诸事,六郎主持。」
燕六郎隐隐意识到什麽,望了眼龙城方向,忙抱拳:
「是,明府!」
两刻钟后,实行严格宵禁的浔阳西城门缓缓升起,一匹枣红骏马掠过桥洞,载着一袭儒衫,一头扎入夜幕下的官道。
这道快马加鞭影子走后,西城门准备关闭,突然,一阵惊呼哗然声响起城头,旋即,一匹白马从下降中的城门缝隙中极限滑出,载着一袭紫裙,驶向黑漆漆的远方。
是和前面枣红大马同样的方向。
后方城头上,陈幽等值守官员,一脸为难的回头:
「燕参军,要不要派人去追?明府有命令,不准她离开江州大堂半步……」
陈幽说到一半,发现燕六郎早已走下了城楼,都快要没影了。
此刻听完陈幽的话,蓝衣捕头没好气的声音从楼梯道传来:
「陈兄真以为这位小主是阶下囚?追个屁,关门。回去把易千秋她们守好就行。」
陈幽等人面面相觑。
欧阳戎骑着冬梅,离开浔阳城后,夜行了数个时辰。
及至清晨,太阳初升,已奔走百里,在官道旁停下,翻身下马,牵马穿过森林,来到晨风金浪的江畔。
欧阳戎蹲下,舀了一把江水,清洗脸庞。
却瞧见水面下方,有熟悉的一尾「雪白」游过。
他微微皱眉。
是「二货」白鲟。
被魁星符标记后,它沿着江水,一路尾随着他。
没回云梦泽。
或许是被某只三足大鸟捎来的缘故,压根就不记得回去的路。
看来是指望不上这条傻鱼了。
欧阳戎盯了会儿晨曦下的翻滚江水,忽然头不回道:
「你跟来作何?」
后方林中,有白马紫衣,身影晃动。
容真长发披肩,裙摆飞舞,缓步走来。
江风如刀显肩削,青丝如瀑映日辉。
她朝他伸手:
「还本宫簪子。」
顿了下,容真别过脸去:
「昨日那场天雷前,本宫只是触景伤情,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帮忙挽发,我昨日也说了,本宫阿父与你境遇有些像,你勉强还算君子,总而言之,是触景生情,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自作多情,也别想顺走本宫簪子,就这样。」
一脸「就这样」神情的宫装少女冷冰冰说完,发现面前欧阳良翰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立马转身,拍了下马背上的一弦琴,不耐烦的伸出一只白嫩小手:
「老前辈走了,你想要的【文皇帝】剑诀,只有本宫能教,你把簪子拿来,一物换一物,就这麽简单,你别墨迹。」顿了顿,「怎麽,你还想悄悄私藏不成?」
欧阳戎不语,牵马往前走,似是不太在乎剑诀。
容真立在原地,呼啸江风中,三千青丝轻飘舞。
她侧目,直直盯着他的修长背影,香腮鼓起,银牙咬紧。
冷冰冰宫装少女继续牵马尾随。
二人就这麽一前一后,沿着大江,南下龙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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