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小师妹去哪了?
琴声在林中传荡了不知多久。
一遍又一遍。
营地上未眠的众人都有听到。
愈发彰显营地的寂静。
今夜的女史大人显得格外宽容,这琴声欧阳戎要奏响几遍就几遍。
直到林间的琴声有细细簌簌的声音。
是有布带解开丶布料滑落。
少顷,林中传来少女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无奈忍羞的声音:
「怎麽又偷一件,上次不是送你一件了吗。」
旋即,欧阳戎感受到她贴在自己的怀中的小脸滚烫了起来。
容真探手,恨恨掐了一下。
「嘶。」
欧阳戎倒吸一声。
「扑哧……」
不知他仰头吸气的动作是戳中了她哪个笑点,容真忍俊不禁,伸手去捏他鼻子。可是当欧阳戎有些稀罕的去打量她笑颜的时候,少女又冷下了脸,哼一声偏过脑袋。
二人打闹了一阵,容真青丝披散,刚刚她发现欧阳戎很喜欢手指环绕她的头发,于是主动拔出了鸳鸯翡翠簪子,供他方便。
此刻,小猫般缩在他的怀抱中,容真把额前滑落的鬓发撩到耳边,留下一缕,两指捻着,用发丝尖挠了挠他的胸膛,在他伸手无奈阻拦的时候,又躲开,低头悄悄笑着玩了一会儿,她轻声问:
「良翰,还没悟到剑诀吗?」
欧阳戎摇头。
容真蹙眉:
「本宫再奏一遍。」
「不用了。」
欧阳戎摇头,「我早记住这琴曲,只是丹田没有反应,此前偷学过一次老乐师教你的残曲,倒是豁然领悟了一半真意,晋升到了七品初阶,本以为现在得到补全了莲舟曲的完整剑诀,能够一蹴而就……现在看,我当下的悟性,没有立马参透它。」
容真闻言,先是忍不住替他开心:
「七品执剑人,已经很厉害了,非持赝鼎剑的传统执剑人,本就百年难得一遇,当年二圣时期,从天下各地涌向洛阳盛世的年轻才俊那麽多,也才出了俞老先生这一个。
「良翰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提已经站在了七品初阶的位置,远胜同龄时的俞老先生。
「执剑人天生就能越品杀人,司天监秘库记载,在没有其它辅助情况下,执剑人手持鼎剑,同品无敌,可越一品杀人,再威胁后一品。
「一位七品圆满的执剑人,上品之下皆可杀!甚至能隐隐威胁到上品炼气士。
「以良翰现在的修为,大多数六品炼气士都得绕着你走,上品炼气士都得稍微小心些你的倾力布剑……若是能领悟【文皇帝】完整剑诀,晋升七品圆满,那就更安全,真就上品以下皆可杀了,管他什麽宗门妖孽丶炼气天才,皆一剑破之。」
说到这儿,容真又有些担忧道:「就差一点,是不是本宫拖累了你……」
欧阳戎摇头,突然道:「你先穿好,时候不早了,你陪我过去一趟好吗。」
「去哪?」
欧阳戎反问:「你刚刚是不是又熬了一锅汤?」
容真低头:「嗯,你怎麽知道,本宫身上有味道吗。」
欧阳戎笑了笑:
「对,闻到了,发丝上有柴火味,你下次蹲着烧火,注意安全,蹲着还没炉子高咳咳……」咳嗽了下,他转移话题,忽道:「鱼汤,你盛三碗,陪我去找下小师妹好不好,她也没睡,夜凉,咱们一起喝点热乎的。」
容真顿时不吭声了。
欧阳戎低头看去,发现女史大人正把小脸埋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和安静的小猫一样。
欧阳戎等了片刻,抬起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小声在她耳边哄道:
「好不好?」
容真忽道:「不准动。」
欧阳戎停止动作。
容真身子前倾,两手紧紧抱起了他。
欧阳戎感受到她手臂的力量,似是恨不得把娇小身体揉进他胸膛。
她好久没有说话。
欧阳戎刚要开口。
容真突然从他怀中脱身,提起滑落的衣裙,纤臂捂住胸脯,她又捡起鞋子,小跑离去了。
欧阳戎愣了下。
少顷,环视一圈左右,
篝火周围只剩下他一人。
叶薇睐和白鲟不知去了何处,欧阳戎从陪容真起,就没有看到她们,不过倒也没太过担心。
欧阳戎望向容真消失的地方,一时间不知她答应没答应。
有些家事纷争,他想在分别前处理好。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欧阳戎摸了摸肩头上的小牙印,看不清的,但是应该被她咬红了,他又整理了下衣衫,遮住颈脖处的一处处「草莓」,准备起身。女史大人似乎很喜欢给他种草莓,这是欧阳戎最近发现的苗头,有点成为她小癖好的趋势……
就在这时,他感到胸口凉飕飕的,摸了摸胸口处,有一大片湿痕,应该是早就有了,此刻被凉风一吹,冰冷入骨。
是刚刚紧搂着他的时候悄悄哭的吗……欧阳戎抿嘴,准备去找容真。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从林中走出,重返篝火旁。
欧阳戎愣住:
「容真……」
倩影雷厉风行的经过了欧阳戎身边:
「走,欧阳良翰,你别墨迹。」
欧阳戎目光下移,发现容真手中提着一只食盒,里面似是有汤水晃荡。
欧阳戎反应过来,飞速跟上。
他有些意外,转头打量了下容真老样子的冷冰冰侧脸。
他小心翼翼的问:「几碗鱼汤。」
「俩。」
没等欧阳戎问,她板脸补充:「没你的。」
「……」
虽然被呛住了,但欧阳戎却眉欢眼笑,立马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挽着她,一起去往前方帐篷。
少顷,欧阳戎和容真带着一盒鱼汤,来到了离裹儿的帐篷前。
容真一脸不情愿表情,声音大了些:
「若不是你求,本宫才不来,你让她自己出来……」
欧阳戎刚要开口,离裹儿从帐篷中走出,后面跟着迷糊揉眼睛的彩绶:
「欧阳公子?容女史,你们怎麽来了?」
欧阳戎看见离裹儿也打着哈欠,眉眼有些困意,看来也是被他们吵醒。
「你过来干嘛?「
离裹儿瞥了眼容真,像是有些起床气。
容真已经把食盒放到了背后,离裹儿丶彩绶的视角看不到。
欧阳戎立马问:
「小师妹睡了吗?」
「睡?早走人了,骑马走的,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我回来后,她等了许久,我让你早点来的,结果倒好,拖这麽晚,还带个别人来……」
容真往前走了一步:「你说谁别人?」
欧阳戎手掌挡住她,皱眉问道:
「骑马?小师妹去哪了?」
「不知道。」梅花妆小女郎没好气道:「我睡觉呢,你问我,我问谁去。」
离裹儿又斜眼瞅了下面前这对笼袖男女:「说不定是被气走的,好了,我要补觉,你自己追去。」
离裹儿昂首转身,返回帐篷。
彩绶偷偷朝欧阳戎摆手道别,吐了吐舌,跟回了帐篷。
欧阳戎与容真留在原地。
容真望向别处,嘴里道:「好了,也省得麻烦。」
欧阳戎环视一圈左右:「你等一下……」
就在这时,容真突然走人,丢下一句:
「有人,本宫先走了。」
欧阳戎转头看去,有一道熟悉身影出现。
「檀郎?」
离大郎从远处走来,好奇问道:
「你怎麽在这儿,来阿妹帐篷这边干嘛。」
欧阳戎咳嗽:「我刚刚在值夜,快天亮了,想找下小师妹。」
离大郎道:「找她,谢姑娘刚走。」
「去哪。」
「我刚刚碰到她,好像是谢氏那边有人来找她,现在在汉阳县,她应该是过去接应了,还叫我们别等她。」
离大郎说到一半,发现欧阳戎安静下来。
下意识道:
「你没事吧。」
欧阳戎摇头:「没事,我先走了。」
离大郎可惜道:
「等等,檀郎,估计是家书或者急事,要不檀郎白天先别走,随我们一起,等一下谢姑娘?」
欧阳戎犹豫了下,摇头:
「还是不了,已经定好时间,你们也准备就绪,不能改,其实……该和小师妹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离大郎没听出好友语气中的隐隐低沉,叹气:
「那好吧,确实可惜了。」
欧阳戎大步往前走去,离大郎见状,快步跟上。
二人一起并肩往前走丶
「檀郎,刚刚阿父阿母吵架,我去劝了下,所以没睡。。」
欧阳戎下意识问:「吵什麽?」
「晚上聊天,阿母心里不同意你留下,说担心你遇到危险,阿父却和她说,尊重你的决断,阿母觉得阿父说的不对,没考虑你安危,于是就吵起来了。」
欧阳戎闻言,有些默然。
离大郎挠头:
「阿母阿父很少吵架的,倒不是说多和谐恩爱,主要是阿父从来不敢和阿母争,自然没有架吵,但是这次,阿父出奇支持你,估计也是阿母想不到的,半夜枕边牢骚都吵起来了。」
欧阳戎一声不吭。
二人往前走了会儿。
离大郎低声道:
「檀郎,我其实觉得阿母说的很对,我总担心你去找绣娘的过程,遇到危险,不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虽然你和阿妹都很有把握,咱们这次回京能翻盘,但若真的有这份福,你却不在,那也很是无味。
「另外,你和六郎一直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现在你们俩都留在浔阳,就我一人去洛阳,这叫什麽事,怎麽走着走着,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这时,欧阳戎转头,笑说一句:
「你确定不是逛不了云水阁了?」
离大郎愣了下,旋即有些哭笑不得:「檀郎说什麽呢,怎麽可能是这原因,而且……而且我已经遇到喜欢的女子了。」
欧阳戎忽道:
「你为何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呢?」
离大郎疑惑:「什麽意思?」
「任何人走到最后,都是自己一个人啊。」他随口一说,轻松一笑,接着问道:「大郎,你知道缘吗?」
「缘?」
「对,缘。」
欧阳戎笼袖,目视前方,在即将拂晓的风中往前走去,背影修长。
他脚步有些快,离大郎只能小跑着追上,听到他平静的声音:
「从那天夜里骑马离开浔阳城来找你们,我经常不自觉的胡思乱想,想到很多人,很多事。」
离大郎感觉到好友的声音如同不久前的琴声一样飘忽:
「佛家常说缘起性空,世间所有人之间的联系都是空空如也的,只是一份缘起,才相互遇到。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那天绣娘走后,我看见空荡荡的院子,看见哭泣的半细,看见你们望向我的一双双眼睛,我突然领悟的更深刻了,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领会。」
「真正领会了什麽?」
欧阳戎笑着回头:
「其实没什麽人是必须待在身边的,没什麽人是必须要永远在一起的,包括父母丶妻儿,总会生离死别,到那时候,你会发现,什麽夫妻关系丶血缘关系都是空空如也,不是理所当然,最重要的是其中的那一份缘,作为父母儿女的缘,作为妻子丈夫的缘。
「可是缘不是自己白白乾等的,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欧阳戎轻声:
「我若现在和你们一起去洛阳,就是在白等绣娘这份缘自己抵达身旁。
「大郎,过往,我不知道她存在时,曾糊里糊涂等了她很久很久,久到都忘了,每一次,都是我等她来找我,可这一回,好不容易抓住她了,她却又走了,这一回,我真不想再等了,大郎,这一次,我也要去找她。」
离大郎有些沉默,这时,听到欧阳戎的呢喃声:
「缘起性空,缘起性空,我与绣娘之间是空空如也的吗,不,即使空空如也,我也要去夺一份缘回来,我就要当着她师姐们的面牵走她,我就要带她去洛阳,去看看世间最繁华的地方,去听听所谓的盛世的声音,哪怕她是盲哑之人又如何?我就要。
「谁也拦不住我,谁也不能挡我。」
一条白鲟从昏暗林中飘出,如同一只灯笼,照亮周围三丈范围。
叶薇睐跟在后面。
白鲟摆尾,游到了呢喃自语的欧阳戎身边,一如既往的欢腾,绕着寂静青年转圈圈。
欧阳戎眸光落在它身上,环视了一圈。
离大郎和旁边林中走出的叶薇睐看见,儒衫青年的漆黑眼眸都被白鲟的光芒点亮,澄澈光明,一闪一闪。
他对着的白鲟开口,呢喃声隐隐飘来,离丶叶二人听的有些不真切丶不确定。
「你也想她了吗,我知道,我知道……自打你在浔阳石窟绕着我转圈起,我就感受到了……还有陶先生透露的新剑诀下落……还有刚刚在补全兰舟曲的完整琴音中修为境界的踟蹰不前丶领悟不到真意,也着了相……」
他似是自语,又似是和白鲟说话。
「这是天意,若是真有老天在,这也是缘,几乎明示了我的缘……好,别原地徘徊瞎转圈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她,你跟好我。」
离大郎丶叶薇睐相视无言,怔怔转头,看着儒衫青年一人一鱼离去的背影,在原地站立了良久。
儒衫青年前面远处,天方际白。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新的一天。
该启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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