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不耐烦地扔在了桌子中间。

那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仿佛输钱，对他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

监视器后面，刘为强的嘴角，微微翘起。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陈永仁的“游刃有余”，不是傻强那种外放的、咋呼的游刃有余。

他是一种，在黑暗中浸泡了十年后，对所有肮脏和混乱，都已习以为常的，麻木的“游刃有余”。

他不是在享受这种生活。

他只是在“过”这种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杜玉的表演，精准地，抓住了这层最核心的，悲剧性的内核。

牌局继续。

傻强赢了钱，愈发得意忘形，开始吹嘘自己当年跟着韩琛打江山的“威风史”。

他的表演，极具感染力。

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挤眉弄眼，将一个小人物的虚荣和市侩，刻画得入木三分。

整个牌桌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这部戏里，最吸引人的那一抹喜剧色彩。

而杜玉，则始终保持着那种置身事外的沉默。

他抽着烟，打着牌，偶尔，会因为傻强说的一个粗俗的笑话，而扯动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嘲讽的笑容。

他在观察。

用陈永仁的眼睛，观察着这个他已经待了十年的，虚假的世界。

也用杜玉的眼睛，观察着杜文泽的表演。

他发现杜文泽的表演，看似夸张，实则，有着一套极其严谨的内在逻辑。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不是凭空来的。

都是基于“傻强”这个角色，那简单到近乎于白痴的，行为动机。

因为蠢，所以他会相信兄弟。

因为虚荣，所以他会拼命吹牛。

因为胆小，所以他会在老大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种表演，不是靠技巧，而是靠演员，把自己，彻底变成那个“傻子”。

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角色附体。

就在这时，傻强说到了兴头上，一拍桌子，唾沫横飞地说道：

“我跟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最他妈不能信！”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就是条字！”

这句话一出口。

杜玉正在摸牌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个细节，快到连监视器都几乎捕捉不到。

但坐在他对面的杜文泽，却看见了。

傻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他指着杜玉大笑着说：

“看什么看？说你呢？你小子，整天不说话，跟个闷葫芦一样，不会是卧底吧？”

这是一句玩笑话。

一句，在古惑仔的场子里，再正常不过的互相调侃。

周围的马仔，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整个麻将馆，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可就在这一刻。

杜玉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傻强，那双原本蒙着一层灰的眼睛里，所有的麻木和沉默，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的冰冷而又危险的寒光。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他。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麻将馆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瞬间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杀气。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