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老段突然翻开笔记本,抛出那个压了一整天的问题:"有内部消息说,柳河村虚报土地流转面积。"
会议室的吊扇吱呀转着。
肖锋的手指在桌下敲了敲,第三排的阿公就颤巍巍站了起来。
老人的蓝布衫洗得发白,裤脚还沾着泥点:"我家那块地,在山坳里背阴。
去年种苞谷,风一刮倒一片,收成不到百斤。
今年流转给合作社种菌菇,年底分了三千多。"他眯起眼看向老段,眼角的皱纹里落满夕阳,"你说我愿不愿意流转?
还用得着造假?"
吊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老段望着阿公眼里的光——那是他在二十多年记者生涯里见过无数次的光,带着泥土的腥气和希望的甜。
他合上笔记本时,听见肖锋说:"您看,真正的账本不在图纸上,在老百姓的裤腰袋里。"
雨是后半夜来的。
肖锋在村委会值夜,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刚推开窗,就看见阿坤裹着雨衣撞进来,雨水顺着帽檐在地上砸出小坑。
年轻人怀里的u盘还带着体温,递过来时手指抖得像筛糠:"这是他们伪造其他村数据的模板......还有签字笔迹样本......"
肖锋接过u盘,摸到阿坤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的痕迹。
他想起三天前在镇医院见过的小女孩,苍白的脸贴在病房玻璃上,鼻尖压出个小红印。"你女儿的病,"他低声说,"我托省儿童医院的同学问了,能治。
手术费缺口,我来想办法。"
阿坤的喉结动了动。
这个总在酒桌上替"青藤会"挡酒的年轻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
雨水混着眼泪从他下巴砸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肖锋的裤脚。
他很快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他们让我在测绘图上改数字......可我闺女昨天说,长大要当护士......"他没说完,转身冲进雨幕,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老段是天刚亮时走的。
他站在村委会门口系围巾,突然把摄像机包递给肖锋:"里面有张内存卡,是今天凌晨传的。"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檐下的雨燕,"我会写篇客观报道,但这张卡,我匿名寄给省纪委了。"
肖锋打开包,摸到内存卡上贴着便签,字迹是老段特有的苍劲:"证据链需要时间,但总有人要开始查。"
送走老段时,山雾正漫过村口的老槐树。
肖锋回到办公室,翻开随身笔记本。
钢笔尖在纸页上划了道深痕,新一页的标题力透纸背:"敌人以为我们在演戏,其实我们在演他们。"
手机在这时震动。
尾号7371的短信跳出来:"下一局,你想困住谁?"
肖锋盯着屏幕笑了。他回:"困不住谁没关系,只要网越织越大。"
窗外的雷声隐隐滚过。
肖锋合上笔记本时,听见院外传来汽车碾过碎石的声响。
他推开窗,看见清晨的薄雾里,村委会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
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正从后座下来,手里拎着个公文包——那是县国土局的赵科。
雨丝又开始飘落。
肖锋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柳河十二时辰》的原片,也存着阿坤送来的关键证据。
他望着赵科走向台阶的背影,在心里补完笔记本上的话:"当网足够密时,漏网的鱼,总会自己撞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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