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扩种寒草,卖卦先生
姜义只是微一抬手,避开那一揖,语气淡淡,却不失分寸:
「庄主心怀赤诚,闻声赴救,肯为素不相识之人犯险,这世道里,哪能多得几位?」
「至于那妖狐之计……也不过是善念落在了歹处,被那畜生拿来当了诱饵。若因此便疑起了自个的本心,反倒是中了它的算计。」
刘庄主闻言,只笑笑,神色谦然。
道是家中祖训一条,传了几代人了,说不上什麽恩德,更不值一夸。
语锋至此,却忽然一转,面上那份笑意缓缓敛去,语气也沉了几分,带了点不易察的郑重:
「姜兄,不知能否……再划些地,多种些幻阴草?」
姜义闻声,眉目未动,也不急着接口,只略略一顿,静等他把话说全。
刘庄主轻叹口气,手指摩着膝上布料,像是试着把话揉细了些再开口:
「那山岭里的东西,这些年越发难缠了。模样还是畜生,行事却越来越有些『人气』,狡诈丶缠人,还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邪劲。」
「有时候甚至觉得,它们像是学着什麽来着……招式丶脚步丶藏气断息的法子,一样不缺。」
「也不知是得了什麽机缘,只觉一日比一日厉害。」
他说着,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浮上一层倦意,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
「眼下还算压得住,可谁知道下回,是不是又要叫那畜生引了个空套?一步走岔了,怕就不是小祸。」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些,却字字带着笃定:
「所以……那部《坐忘论》,我打算也一并传出去。」
「若能借幻阴草炼心之效,再配上几颗静心丹,也不求人人皆成高手,只盼村里能多几个沉得住气的。」
「哪怕只是多防住一分,终归是好过眼下这般提心吊胆。」
这一番话说得不重,倒像是压在心头多日,翻来覆去,终究还是吐了出来。
姜义听着,面上却无多少起伏,只顺手替他斟了一盏茶。
袖口一收,轻吹浮沫,淡淡问了句:
「刘庄主祖上世代镇守山野,护得这方人畜无忧,先前怎的就未曾动念,把这些招式法门,也传与村人几分?」
语声不高,可话却问得不轻,直来直去。
刘庄主闻言,神情微顿,旋即苦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懊悔,缓缓摇了摇头,道:
「说来惭愧。祖上在这山头扎了根,百来年风调雨顺,便觉这山林也不过如此,那些妖兽不过野物成精,翻不出风浪。久而久之,这防人之心倒淡了几分。」
「轮到我这代,才知是顺日子过久了,竟出了这等岔子。」
他说着,语声便低了下去,目光落在案上那盏茶灯上。
火苗微晃,影影绰绰,似也晃着他心头一丝愧色。
「也怪我能耐不济,镇不住局势。只怕那林子里头的畜生,早瞧出破绽,今儿钻个缝,明儿就该掀屋揭瓦。」
「如今,也只好将那压箱底的功法翻出来,算不得什麽襟怀广阔,只盼村里人能多上几分底子,真出了事,也不至于连个挡头的都没有。」
姜义静静听着,心头却已泛起暗流。
这事说来,怨不得刘庄主。
并非他守得不勤,而是这山林近年起了风,暗处的东西也不似往昔了。
模样是兽,气却不纯,血腥煞重,行迹诡秘。
偏又步步试探,像是人心钻了畜生皮里头,带着谋算地潜着来。
少了野物的直冲猛扑,却添了几分城府与阴狠,叫人防也不是,攻也不是。
而若真如记忆所示,那林深处的东西,日后气候还远不止此。
等到将来大势一起,光靠几人死守山口,只怕还真是独木难支。
他念及此处,便不再多话,只点了点头,动作轻,却已是允了。
刘庄主见他应下,眉头顿时舒展开些,拱手连连称谢,口中道:
「收购之事,价银仍照旧,断不叫姜兄吃亏。」
姜义却只是摆摆手,茶盏一转,语气也松了几分:「这话就见外了。」
「说是为你我两家,其实落到底,是为村里寻个长稳的去处。」
「姜某既在此山住着,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一句话说得平平,却叫人无话可驳。
两人又推让了几句,终是议定了规矩。
新种出的幻阴草,刘家照例收购,不过价银只取一半。
剩下那一半,就算姜家出了份力,也为这村子添了道底气。
事既敲定,刘庄主神情也松快了几分,抬手拈了拈盏中茶沫,似随口一问:
「倒不知,姜兄是如何察觉那妖物要来?」
语气平和,话锋却绕了个弯,眼中不见锋芒,却藏着探意。
姜义听得分明,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含笑道:
「家中祖上传下些掐算打卦的小术,时灵时不灵的,寻常也只当闹着玩。」
「前日忽觉心头一跳,睡前梦里模模糊糊的,醒来便觉得不踏实。想着宁可信其有,便布置了几分,谁料还真撞上了。」
语气说得云淡风轻,半点不提凶险,也不显神异。
本以为这番搪塞说辞,足以将话题轻轻带过。
谁知那刘庄主眼神一亮,竟带出几分郑重来,接口道:
「竟有此缘?」
「我家祖上,当年也是因一位挑担卖卦的先生点了迷津,才知此山可居。」
说着,微微前倾半身,眼中透出几分打量与试探:
「敢问姜兄祖上,师承何门,说不得你我两家,早有渊源,根脉相通。」
他面上神情不似作伪,眼中那点希冀也藏得不深,倒真像是想顺藤摸瓜,寻个由头,认个渊源。
姜义倒也没料他竟这般上心,心里一时没捏准路数,编不出个像样来历。
只得轻轻一笑,语气含糊道:
「些许乡术罢了,祖上传下来的野道旁门,连个正经名号都挂不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声音温吞,话锋轻飘飘一揭,便把探意糊了回去。
刘庄主这才似觉察问得过急,神色微变,忙起身拱手赔罪:
「是刘某唐突了,姜兄莫要见怪。」
说是赔礼,面上却仍挂着一丝思忖未尽的神色,眼神游移,也不知想到哪处玄乎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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