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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章 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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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官家病重之故,元丰八年的科举春试也是延期。在春试之前。则是国子监监试。自朝廷实行三舍法后,对监试进行改革,上舍生可以直接授官,或者免去省试,或免去解试。后随着太学名额扩充,以及蔡京提议从州县中选拔太学生,实行寒门和官籍子弟参半的制度,提高太学的号召力,如今成了天下读书人首选之地。今日国子监学子已不必通过监试而获得解额。国子监监试便可直通省试,甚至殿试。汴京细雪初融。国子监明伦堂前古柏森森,檐角铜铃在料峭寒风中叮当作响。廊庑间学子们交头接耳,说的尽是宫中秘闻官家病危的消息早已是不胫而走,而高太后召司马光进京之事,也是随之掀起了波澜。司马光是旧党的旗帜,也是风向标。他居洛阳十五年,天子屡召都不进京,这一次官家病重,高太后一召即行入京。这意味着什么。章丞独坐东厢考棚,望着案上素笺怔忡出神。这一道题目是以经世济民为题进行阐发。章丞提笔欲写,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解试中,,将淮南机户“三日断五匹,犹被催税急“的惨状写得淋漓尽致,结果被考官朱笔批注“语涉怨望“四字罢落。同时还遭到同窗的奚落嘲笑。这一次国子监监试如何呢?众所周知如今解试不难,国子监试才难。但这一次章丞想了想心道,白乐天有云文章合为时而著。黜落便黜落,若不能直抒胸臆,还要此功名何用。而这一次监试官蔡京正负手踱过朱漆回廊,这位力主“广开太学门径“的开封府尹。此刻眉宇间凝着阴翳――司马光回来了,旧党还朝怎好。狼毫在澄心堂纸上悬了半刻,章丞终于落笔。《论四民同道》。在文章中,章丞写到‘孟子》曰:“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昔管子通轻重之权,齐纨鲁缟尽为利器;张良辞三万户,高祖遂得萧曹运筹。今免役法行,官需民供之弊革,机户旬增一机,蚕妇日得百钱,此正“衣食足而知荣辱“之验……写至墨迹淋漓处,章丞想到父亲在浙江处,为百姓发声之景。又想着周行己对自己,钱塘江畔千帆竞发,这每艘商船载着的,都是活民济世的学问。想到这里,章丞继续写下去。章丞写罢知道此文多半又不为时考官所喜,但自己也不在意,便这般交了上去。交卷时暮鼓初动,蔡京接过文章的手微微颤动。……或谓江淮米贵,然湖广开耕正如郑白渠溉关中。昔人讥商君“能利秦不能义秦“,今通商惠工使府库充盈、西军得饷,正合夫

子“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之教……好文章啊,蔡京不由瞳孔骤缩,又在转瞬间恢复如渊之静。这篇墨香未干的策论到底何人所书?蔡京欲再看时对方的身影已没去,再看卷上名字张丞。蔡京愕然心道,这是何人,没听说过啊。……而在另一侧司马光骑马抵达京城。把守城门的兵卒看到司马光纷纷以手加额道:“此司马相公也。”消息传开,布衣黔首们从茶坊酒肆涌出,须臾间将白马素车围得水泄不通。以至于司马光马不能行。一名围观的百姓高声喊道:“相公不要返回洛阳了,留在京师作相公,以活百姓。”还有一名炊饼的老汉颤巍巍举着竹匾:“相公,洛阳牡丹开得再好,怎及汴河活水养人?”司马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枝桠积雪簌簌落在司马光膝头旧氅那是英宗赏的紫茸裘,十五年洛阳风雨让他褪尽了华彩。司马光入京后,第一个拜访的便是左相王。司马光一路至王府上,仍是围观百姓无数,甚至有百姓登树骑屋视之。吏卒呵斥。对方反而道:“我并非看宰相,而是为了想认识一下司马相公。”吏卒要赶这些人下来,对方不肯,结果屋瓦塌了,弄得树枝也折断了。司马光入屋拜见王。王最近身子不太好,但仍是强起见了这位名闻天下的司马光。司马光问道:“陛下龙体可好。”王道:““陛下脉象如风中悬丝。钱乙用虎狼药吊住元气。”司马光点点头道:“我来京师并非为了做官,而是有一封奏疏还请左揆代呈太后,陛下。”说完司马光从袖中取了疏放在案上。王老眼昏花,但听说司马光的奏疏不由紧张。他接过奏疏仔细看后,觉得天下犀利之物莫过于此了。臣闻本固则末茂,源浊则流浑。昔仁宗皇帝擢臣知谏院,臣初上殿,即人君之德叁:曰仁,曰明,曰武;致治之道叁: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英宗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其后序曰:“人君之道一,其德有叁。”王看这是司马光一如既往的风格。以本固末茂为天下之本,而治乱之本在人君之心,在文章里以三朝老臣口吻似教谕一切,每段开头都加以臣光故曰,以表示吾道一以贯之。王道:“内修三德仁,明,武至外用三术任官,信赏,必罚,真内圣外王之道。”“君实治史如疱丁,刀锋过处只见骨不见肉,文章也是如此。”王读过后大生警惕之意。司马光文章表里春秋,真不愧是高太后手中一把好用的利刃。语间西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原是一

位围观百姓压塌了邻舍屋脊。司马光似没有听闻这些,继续对王道:“最要紧还是要广开路,人事上要各随所长,不可以一绳之,这是熙宁元丰治国之弊。”王心道,难怪王安石,始终新法不可行,司马光也。王道:“吾老矣,且多病,朝政现在多是蔡持正为之。”“以后天下要拜托君实了。”司马光闻不置可否。司马光出了王府门后,范祖禹郭林都问司马光道:“老师下面是要进宫面君吗?”司马光摇头道:“洛阳花事将启,光当归去。”司马光留下这一封奏疏后,当即不告而辞离开了汴京,又返回了洛阳独乐园中。……大相国寺响起了为官家祈福的钟声。而宫墙内亦忽然钟鼓大作,数百僧众的诵经声陡然拔高。紫宸殿,但见漫天纸灰混着细雪纷扬,原是内侍省在为官家焚烧续命的《金刚经》。紫宸殿中。垂帘后的高太后怒叱道:“为何丞相不挽留?”王哑然,司马光没说自己要走啊。一旁蔡确低着头,他知道高太后看似对王发火,其实是冲着自己呢。自己之前不用中书用印,而是用尚书吏部之印请司马光回朝,本意就是不利索。而且不是回朝任官,而是任陈州知州。高太后不满自己将司马光回朝的待遇给低了,还是陈州知州这般官职。所以司马光来京一趟又回洛阳了。这一招真是高明至极啊!现在轮到自己和王被高太后骂了。王道:“臣老病无能,还请太后罢去臣相位。”高太后看了王一眼,知道自己过分了,在司马光等人没回朝前,她还要依着王呢。高太后也看出王如今身体不好,但还是道:“是老身急切了。陛下曾要用异礼召回司马光回宫。”“但老身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官家服药的事疏忽了。”蔡确道:“启禀太后,司马光也是臣子,太后的旨意便是异礼,实不必复加了。”王低下头看向蔡确,方才在都堂时,蔡确还与自己道,旧党还朝第一剑,必要斩我等新法党人。高太后道:“文王亲访于溪,刘备三顾于茅庐,这些方是异礼。”“不过老身还是命梁惟简至洛阳走一趟,尔等要容得下人。”当身着绛色圆领袍的梁惟简趋步进殿时,纷纷扬扬的纸灰正落在王,蔡确的幞头上。他们心道,陛下仍在,太后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垂帘后高太后看向司马光的奏疏不由赞道,好文章,真说中了老身的心思。“再传旨洛阳召司马光入宫用紫泥封诰!“蔡确心底冷笑一声,太后就是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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