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娴看他受伤了,问他是不是又帮谁打架了,让他别学他爸,说,算妈求求你了行吗。
梁也也很想求求自己,求求自己,到底为什么刚才没狠下心对杨今一些恶毒的话——正如张安说的那些有关同性恋很恶心的话,以绝后患,一了百了。以及,现在又是为什么还是担心他。
窗外的雪忽然下大了,雪雾在窗户上飞舞,梁也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这种天气大概是不会再来客人了,梁也上前就要关窗闭店,却隐约看到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
人走进了,梁也心一空。
是杨今逆着风雪走来,递给他一瓶碘酒和一袋棉签,对他说:“你……好像受伤了。”
第14章为什么不问
雪雾着实有些大,杨今看不清楚梁也的表情,大抵也不需要再看清。
刚才在胡同里,看到梁也嘴角有伤时,杨今还是没忍住去买了碘酒和棉签,没忍住顶着风雪给他送过来。
可是他被烫伤的手,梁也却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虽然只是烫破了一点儿皮,但碘酒涂在他手上的颜色也十分明显——只要在意,就一定能看到的。
梁也的意思他清楚了。
不论是一开始的好声好气劝走,还是后来的那句“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以及刚才的暴力归还门票,都昭示着梁也的抗拒,甚至觉得他烦,觉得恶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那天晚上梁也为何出现在家门口就不要深究,当是一场无意义的梦。
此后,遂梁也的愿,桥归桥路归路。
梁也没有伸出手来接他的东西,杨今就把东西放在小卖店的窗台上,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杨今又回头,他看到梁也还站在窗前,似乎一直在看着他。而碘酒和棉签已经被梁也拿在手上,杨今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风雪实在太大了,负隅顽抗只会是徒劳,杨今只能扭回头向前走。大抵,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杨今回到家就开始练琴。
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束,这才是他该过的生活。还有三天就要比赛,他不能弹错任何一个音,不能忘记摇晃身子来表达所谓的感情,最重要的是,他只能拿第一。只能。
晚上九点半,他练完三个小时的琴,先是听了杨天勤长达二十分钟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把肖邦说成莫扎特的业余点评。
然后又听到柳枝桂说:“赶紧去把作业写了,然后温书,下周一期末考试啊。”
杨今从头到尾都安静听着,等父母都发言完毕,然后进了房间,打开作业。没有反抗,也没有情绪的波动。
他刚要写第一个字,主卧又传来难忍的声音。
杨天勤在骂柳枝桂,骂她上班穿这么骚干什么,是不是想勾引别的男人。柳枝桂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澳门包的那些人——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接着就是奇怪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这些声音杨今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写作业,但……
“我们再生一个吧,算命的说我头胎是女孩,结果生了个阴气重的,我再给你生个真正的儿子……”
杨今妄图通过深呼吸来自我安慰,然而呼气时还是全身都在颤抖。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归还的钢琴门票,愣愣看了好久,最后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放回原来的位置,连同他这些日子幻想过的那些自由事。
回到房间,他翻出自己的存钱罐。
最近一直在打点田金来他们,里面的余额已经很少了。
他想要那些廉价布鞋闭嘴,他害怕父亲知道他是同性恋,他也想要逃离,不论是哈尔滨还是澳门,他想去一个他父母永远找不到他的地方。可是他快要没钱了,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将存钱罐放回去时,他的手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顺势摸出一个素描本。打开,那是他儿时画过的画。
钢琴是柳枝桂逼他学的,绘画是小时候的他真正喜欢的。他比较偏科,只喜欢画素描,柳枝桂以此为由拒绝了他继续学素描的想法,说只会画一种东西有屁用。
——表面是因为这个,但杨今多多少少知道,实际上是因为杨天勤在澳门包养的第一个女人是在赌场外弹钢琴的。
主卧的声音还在继续,柳枝桂说的那句“阴气重”在耳边回荡,作业写不下去一点儿。杨今干脆把素描本翻到空白的一页,拿起笔开始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绪混乱,笔触不听使唤,等主卧的声音停下,他才清醒过来,一看,画的竟然是梁也走在胡同里的背影。
他立刻伸手想把这一页撕掉,可是握住页角了,却又使不上力。
杨今愣了半晌,忽然趴在桌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里。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钱又没梦想,还没人会无条件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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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杨今站在钢琴比赛的后台。
上一位选手的奏鸣已经接近尾声,是他最爱的舒曼的《梦幻曲》。他曾尝试表达过希望用这首曲子上决赛,钢琴老师本来已经点头,柳枝桂却说这首没有观赏性,不够大开大合。
“这样怎么让你爸知道他的钱都花在点上了?我一个人在哈尔滨养你有多累你懂吗?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杨今没有再坚持。就是这样的,他的表达自我的欲望就是在这样的否定中逐年消失,他想,最终他会失去自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梦幻曲》演奏完毕,选手下台,主持人在介绍他的名字和曲目。
杨今站在暗处,眼神是空的,大脑也是空的,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木偶,只是在执行世界需要他完成的任务。
他走上台,朝台下鞠躬。大抵是《梦幻曲》余音绕梁,他又被短暂地拽到那段意淫里,直起身子时,他竟然往扫了一圈观众席,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怎么可能,门票已经被还回来了不是吗?
不是吗?那怎么在观众席的最后排,忽然出现了一簇星火。
谁点燃香烟都是这样一瞬暗红的亮点,但是杨今就是能够识别那支烟属于谁。
杨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向上推了一下眼镜——很快,那簇光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消失了,然后再没有亮起来。
这让杨今百分之百确认了那是谁。
他的心脏开始跳动——异常猛烈地跳动,像是提线木偶忽然拥有血液和灵魂,像是死了很久忽然发现其实自己还活着。
坐在琴凳上,杨今摁下第一个音。这是一首已经练了上百个小时的曲子,能够做到信手拈来,但总做不到心领神会,表达浮于表面,没入过心。
此刻的顿悟来得神奇又微妙,手指摁下一个音,琴键上就好像生出一朵花,最后在零下二十度的冬日里开出一片春天。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抬眼时实现带到,杨今看到杨天勤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但这不是他的终点——眼神快速定格在观众席的最后排,他看到一个身影转身走出了场馆。
杨今下台之后就往场外跑,不要命地跑,终于看到正在疾步离开剧院的梁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他叫了一声。
又是融雪天,天地间都是寂静的,只有他清脆的这一声融在雪地里生出枝蔓,牵住梁也前进的步伐。
梁也回头了。
杨今不自主地笑了,他快步朝梁也跑去,全然忘了这是零下二十度的冬天,忘了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演出西装。
梁也的眉头拧得很紧,居然也快步朝他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脱自己的棉服外套。
杨今跑得太急了,也没算准梁也朝他走来时的速率,于是两人走近时,他直接撞进了梁也的怀里。
他还没反应过来,肩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棉服。
好暖,还有梁也身上的烟草味。
“大冷天的你穿这么点儿出来是不是疯了?”梁也训了他一句。
杨今裹着他的外套,被训了竟然也觉得开心,抬眼看他时又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雾气蒙在眼镜上。
他看了看梁也的嘴角,对他说:“你的伤好了。”
梁也回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又转身走了,脚步很慌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追上去,对他说:“我要搬家了,以后不住第二机械厂大院儿了,新家在友谊小区三栋一单元五零一。”
这是哈尔滨市第一批交房的商品房,杨天勤自然一马当先,这是在全市都相当打眼儿的事情,能住进去的家庭都不简单。
杨今不知道这些事儿,只觉得终于搬家了,终于能够稍微远离田金来他们一些,是件喜事儿,想要分享给梁也,也想告诉他,以后又要偷偷出现在他家门口的话应该去哪里。
杨今看到梁也脚步明显顿涩,杨今不以为意,继续跟着梁也。
他很想问一问你今天怎么还是来看我了,你没有门票是怎么进来的,又不想开口打破现在的氛围。
他和梁也并肩走在雪地里,天和地都是安静的。如果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该多好。
又走了一段路,梁也像是憋了很久终于说:“你走出来这么远做什么?你爸妈不还在里边?”
杨今这才想起来。看到梁也,他什么都忘了。
“哦……”他停下脚步,抬头看梁也,“那,谢谢你来看我。”
梁也已经走出去几步,回头的时候可能是月光映在他眼里,可能是雪地反射了路灯的光坠进他眼里,总之杨今看到那双总是满不在乎的眼里,闪现了一抹慌乱的光亮。
就像刚刚在黑暗的剧院里亮起的星火。
杨今觉得好快乐,他脱下梁也的外套塞到他手里,扭头小跑回剧院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站在原地,外套搭在他的手上,他一时间没顾上穿。
杨今的背影又雀跃起来,他的脚步又把地上的雪踩得蹦起来。真像只兔子。
但梁也却雀跃不起来。
他本打算默默看一眼就走,也知道在剧院点烟很危险,但不知为何,看到上台时的杨今状态不对时,迅速点了烟又快速熄灭。动作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却被站在台上的杨今捕捉到。
他本打算快步离开,却又在看到杨今没有好好穿衣服时,忍不住抛下自己的初衷。
杨今跟着他走的这一路,他都在担心杨今是否会问他今天怎么来了,还好到最后杨今都没有问。
——可是他此刻又在想,杨今为什么不问。
第15章故乡仿若荆棘丛
杨今连续几天做了美梦。
梦里的世界是有音乐的,音乐就是那首《梦幻曲》,画面是梁也骑自行车载他行驶落雪的胡同里,彼此挨得很近,蒙在他眼镜上的雾气飞舞得很快。
他伸手抓住梁也的衣服,梁也没有抗拒。他把头轻轻靠在梁也背上,梁也还是没有抗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问梁也,你要带我去哪里?梁也回答,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他希望这个梦是真的。
学期结束,杨今从大院搬到商品房,也没有理由再去三职高等梁也——当然他也不再打算做这种令人困扰的事了。
期末考试他再次拿了年级第一,杨天勤和柳枝桂没有表现出高兴,还告诉他这一场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又指出他数学试卷中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
多亏了梁也,杨今终于可以不在意了,他听着父母的话,心却在想梁也,想,那天外套上的烟草味包裹他,是不是可以算梁也抱过他。
“还没跟你说,我们过年要去澳门。”杨天勤对他说。
杨今一怔。
1993年,从内地去澳门很不方便,要辗转几次交通不说,以探亲为由申请来往澳门需要至少提前三个月申请。
也就是说,三个月前他的父母就决定了要去澳门过年这件事,但今天才通知他。
在他们眼里,他不仅没有选择的自由,连知情权都没有,只能顺从听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年暑假你升高三,我跟你爸合计,暑假你就别乱跑了,专心搁家学习。”
柳枝桂说,顿了顿,她又补一句:“除非你爸有新想法。”
一般来说,杨天勤都是寒假时回哈尔滨,暑假时安排他们过去。柳枝桂这句解释不是说给他听的,毕竟他没有抗拒的理由。柳枝桂是说给杨天勤听的。
她一直希望杨天勤把他们母子接到澳门去定居。其实,杨天勤也提过很多次,要他到澳门去念大学,但眼看他要高三了,也从未付诸过行动。
至于原因,可能是柳枝桂明里暗里说的——杨天勤在澳门养了别的女人,甚至有了别的孩子。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杨今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这样看来,他还是要在哈市参加高考,在内地念大学,那么他就可以和梁也在同个城市待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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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鱼缺了水不能活,快一周没看到梁也的杨今开始觉得缺氧,钢琴比赛那晚储蓄的快乐就要耗尽。
偏偏杨天勤从早到晚都待在家里,杨今要出门必须找个合理的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1993年这会儿,中考成绩最好的那批学生会选择就读中专,中专毕业就包分配进国营工厂。但像杨今他们这样的国企二代,毕业后进入父母所在的工厂一般不难。
三中,作为第二机械厂对口的高中,里边就读的大都是国企二代三代们,不愁吃穿、前途无忧,因此学校不会给太大压力,寒假作业也是点到为止。
杨今熬了两个大夜就把寒假作业写完了,对父亲说要去书店买其他练习题。
“去吧。不过你要记得,你始终是要去澳门的。”杨天勤说。
杨今心里想着梁也,想着,去澳门的话就再也见不到梁也了吧。
他下意识问:“什么时候呢,爸爸?”
杨天勤蹙起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冷声斥道:“你现在还学会反问我了?”
心猛地一惊,杨今后知后觉自己口不择言。杨天勤是这般不容忤逆的人,他刚才是怎么敢那样提问的?
杨今跟杨天勤道了歉,赶紧出了门。
雪落在远处工厂高高耸起的烟囱,北方工业城市的萧索又多加一分。哈尔滨的风和雪会掩住痛苦。故乡仿若荆棘丛,而他生长其中,落得满身疼痛,他以为这就是故乡的全部意义,直至十七岁这一年,他看到荆棘丛之上也可以是蓝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此刻,他的蓝天——梁也同志,正在把一包食盐递给前来购买的人。
梁也的单眼皮好看是好看,美中不足的是,梁也面对他的顾客时,竟然那双总耷拉着的眼睛居然带着笑意,而面对他时总没有什么好的情绪。
杨今感到不悦,即使他明白这种不悦十分无理、滑稽。他决定也做一回梁也的顾客。
梁也应该是很早就看到了他,他一路走过去时,梁也没有关窗,就那样在窗口前站着看他,直到他来到跟前。
太好了,梁也嘴角的伤已经好了。
“我——”
“知道现在多少度吗?”
梁也出言拦截他的发言,杨今只准备了当顾客的发言,没准备其他,无力招架的他竟在所有中文里选择了一个轻声的“啊”。
他的反应似乎令梁也更加不悦,“快零下三十度,你跑这么远干啥来了?”
杨今只是望着他,思考他有没有生气,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会生气,思考半天都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于是只好按照原计划进行:“我要买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啊?同学吗?”
小卖店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杨今听得出来,那是梁也的妈妈。
梁也回头朝里看了一眼,应了声:“啊。”
“让人进来暖暖呗。”
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后,杨今看到一位中年女人自己转着轮椅来到窗边。
“哎哟,这小鼻子小脸都给冻完了!同学你吃饭了吗?梁也和我刚包了饺子,快进来吃点儿。”
这走向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原本只是想要假借买东西跟梁也说上一两句话,他甚至打算装陌生人——反正他和梁也本来也和陌生人差不多。事情是怎么变成要进去吃饺子的?
杨今无措,看向梁也。
梁也耷拉着单眼皮,眼神一直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又是那种让杨今看不懂的眼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垂眸,不再看他了。真是的,怎么能对其他顾客笑,就不能对他笑一下呢?明明最开始拎着酒瓶救他的那个晚上,还很爱笑啊。
要不,走掉好了。
他开口:“不用了阿姨——”
“进来。”梁也说。
好,想要走掉的心情还是在听到这句话时灰飞烟灭。
杨今乖乖转身进屋。
第16章我去不了南方
一个非常小的空间,报纸糊墙,北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货品堆放成山,差点儿掩住那方小土炕,以及一个没有窗户的小里屋。窄,逼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杨今估算自己新搬进去的商品房,应该有这里的三倍还大,更不用说父亲在澳门的府邸。
梁也的妈妈让梁也去煮饺子,然后招呼他过来坐下,问:“我之前咋没见过你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局促地坐在炕上,下意识看了眼梁也。他不知道梁也和母亲说到什么程度了,也不知道他那难以启齿的同性恋身份是否被披露。
刚才外头零下三十度的空气没让他清醒,此刻梁也妈妈一句话倒是让他醒了。他抱着一些恶心的、龌龊的想法在接近梁也,怎么还有脸坐在他家里吃他包的饺子。
杨今想逃跑,梁也却忽然开口。
“是任少伟的朋友,人三中的,成绩好着呢。”
“三中的?好厉害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今说了自己的名字,后来的话都凭着本能在回应。
他不懂任少伟是谁,大抵是梁也的兄弟之一吧。杨今明白他和梁也相识的故事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但怎么解释起来,他还是只能做朋友的朋友,就不能直接是朋友吗。
不能啊,确实不能啊。本来就是陌生人而已吧。在期待什么呢。
不一会儿,饺子就上桌了,等梁也妈妈动筷,杨今才张嘴小心咬了一口。猪肉大葱的,很家常的味道,杨今却觉得很好吃。
“哎呀,馅儿整咸了点儿。”他妈妈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事儿,下回别搁那么多盐就成。”梁也回答。
为什么觉得好吃,这便是原因。
杨今羡慕对话里的“下回”,因为从没有人跟他承诺过下回。
上一次,应该是杨天勤去澳门之前跟他说,下回爸爸回来带你去吃中央大街的塔道斯。杨今从小就不爱吃饭,却惦记那顿饭好多年。后来父亲来往哈尔滨和澳门好多次,他也从童年步入青春期,在等了不知道第几个年头之后,他终于明白那顿饭永远都吃不上了。
“好吃吗?是不是没你家过年吃的好吃?”梁也的妈妈问他。
杨今看了眼梁也,思索片刻,他回答:“过年要去澳门,那里不吃饺子。”
“澳门?”他妈妈和梁也对视了一眼,“怎么要去澳门呢?”
“我爸爸在那里工作。”杨今如实回答。
母子俩又对视一眼,没有人再说话了。
安静,甚至能听到炕火燃烧的声音,半口饺子被含在嘴里,杨今不敢咀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后知后觉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即使他只是实话实说。贫穷的人们总是想要变得富有,可是杨今深谙富有和幸福并不挂钩的道理,比如他的妈妈就不会和他吃这样一顿温馨的饺子。
很快,梁也妈妈又找到了别的话题,刚才的微妙就这样被揭过去,似乎从未存在。
杨今实在不是什么擅长与长辈交流的人,此刻他说话也愈发小心翼翼起来,很多时候他真不懂应该怎么接话,却又想着一定要给他妈妈留个好印象,心里干着急。
好在梁也是个活菩萨,在他说不出来的时候会主动帮他圆场——即使只是胡乱圆一通,毕竟他们根本不熟。
他妈问:“你和少伟又是咋认识的啊?”
杨今:“啊……”
梁也随口就来:“他俩小时候在松花江滑冰,打出溜滑撞一块儿了,两人脑门儿各撞出一个大包,不撞不相识,大包好了还老上松花江撞去。”
“哎呀妈呀,那这得老疼了吧?当时没事儿吧?”
“啊……”
“没事儿,能有啥事儿,俩小不点儿冬天裹得圆咕隆咚的。任少伟可能有事,现在就一傻帽儿。人能有事儿么,成绩这么好,三中年级第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级第一呀,可太争气了孩子!你成绩这样好,咋不去念中专呢?”
这回梁也没再帮他讲话了。梁也看着他,好像也想要知道答案。
“去念中专是为了进厂,我爸……可能不想让我进厂吧。”——我爸想着有一天把我带去澳门。
因为刚才的微妙,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他抬起眼睛打量梁也,害怕自己又说错话,也期待他脸上露出一些想要往下追问的欲望。
但是没有,梁也什么都没有说,连表情都不曾波澜一下。
杨今低下头安静地吃完最后两个饺子,然后开始思考等会儿想要帮忙洗碗,应该怎么说话,做什么动作,才会显得自然一些。为什么杨天勤和柳枝桂从来不教他这些。
“吃好啦?把碗给梁也,让他洗去。”
杨今在脑中排演得太入神,以至于没有观察到梁也妈妈已经吃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梁也已经把他手里的碗拿走,起身走到墙边。
在角落里放着两个桶、一个盆放,梁也从唯一装满了水的桶里舀了一些水到盆里,把脏碗搁里头搓洗,洗好之后把盆里的水倒进一旁的空桶里,然后循环反复又洗一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没见过这样洗碗的,即使从前住在大院儿里的时候,柳枝桂也是去公用水池那块儿洗的,如今搬到了商品房,家里有明亮的厨房,厨房里就有干净的水池。
总之在此之前,杨今都以为用自来水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心里滋味陡然变得复杂起来,杨今起身走到梁也身边说:“我帮你洗吧。”
“哎你这孩子,快坐下让他自个儿洗!”他妈妈在后头喊道。
杨今不知道如何回答,梁也瞅他一眼,对他妈说:“妈你甭管了,你歇会儿。”
梁也给杨今让了位置,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前洗去。
杨今也没想到梁也这么不客气,在原地愣了两秒,又看了看梁也,才上前蹲在桶边。
他从来没有洗过碗,并非因为柳枝桂心疼他,而是因为他的手是要弹钢琴的手,如果不用,她会天天让他洗碗洗衣服擦地——并非他恶意揣测,这柳枝桂的原话。
“一边儿去吧。”他没洗几下,梁也就上去挤掉他的位置。
杨今有些发懵,既然嫌弃他洗不好,那刚刚指挥他去洗又是为什么。
还没想明白,他就听到梁也说:“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话让杨今心里那些纠结瞬间消失,钢琴比赛那晚的隐秘雀跃终于悄然卷土重来,他来这一趟的目的终于达到。
人是最贪婪的动物,杨今也得了便宜卖乖——即使这份“便宜”里可能他的幻想成份居多,想到了昨晚做的梦,竟然问:“你可以骑自行车送我么?”
他来的时候看到小卖店门口锁了一辆自行车。
梁也瞥他一眼,“大冬天的不怕给你耳朵冻下来。”
拒绝得真爽快。
杨今闷闷答了个“好吧”就没再说话,但又不舍得起身,于是就蹲在梁也身边看他洗碗。
角落这么小,两个男生蹲在一起很挤,杨今有点儿心虚,但看梁也若无其事地洗,他也便硬撑着没动。
梁也洗好了就起身了,完全没管他死活。杨今感到尴尬,梁也起身他就起身显得他很像一只跟屁虫,但一个人蹲在这里又十分奇怪。
纠结的杨今纠结了半天才起身,一起身,就忽然被一个大围巾兜住脖子和耳朵。
反应过来时,梁也已经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没能忍住忽然泛起的笑意,回头说“谢谢阿姨的饺子阿姨再见”,然后赶紧往外跑。
围巾随着他跑步的动作扬在他脸上,这条围巾的布料十分粗糙,让他觉得又痒又痛,但杨今还是伸手又把它往自己脖子上裹紧了一些。
闻到淡淡烟草味,闻到梁也。
梁也一直推着车往前走,杨今就走在他的旁边,很想把手伸进梁也口袋里取暖,却又不敢。
胡同里没别人,天色渐晚,雪纷扬飘着,不大不小很是温柔。好很像昨晚的梦。
车推到胡同口,看到大马路,路面上积雪不那么多了,梁也问:“你搬家了吧?”
“嗯。”——原来你还记得。后半句杨今没说。
梁也跨上自行车,跟他说:“往哪儿走?”
杨今轻轻坐到后座上,回答:“一直往北,直走。”
自行车启动,将近零下三十度的空气扑在脸上,杨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伸手把围巾往上拉,罩住整张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往前探了探身子,问:“你冷吗?”
梁也没听清,“往右?”
杨今张了张口,顿了片刻,说:“没有。”
1993年的雪把哈尔滨笼罩得模糊,或许很多事情不必问清楚。他坐在后座有梁也挡着还觉得这样冷,可想而知梁也坐在前头是什么滋味,而梁也却仍然愿意骑自行车送他回家。
人总是贪婪,杨今生性就爱追逐问题的确切答案,但此刻他决定克制本能,享受快乐。即使这份快乐存在于许多层面的未知之中。
自行车停在友谊小区三栋一单元楼下,杨今跳下车,走到梁也跟前。
他低头,动作缓慢地取下围巾,看了梁也的眼睛一会儿,鼓起勇气踮脚帮他围上。
梁也没有躲,他们离得很近,梁也身上的烟草味比围巾上的还要浓,杨今有些心神不宁了。
但围巾已经挂在梁也脖子上,即使留恋,杨今也只能拉开安全距离。然后他就看到梁也环视了友谊小区一圈儿,又抬起头看小区里总共六层高的楼房。
杨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于是问:“你在看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摇头,握紧车把,说:“走了。”
眼看梁也就要踩下脚蹬子启步,杨今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问:“等我从澳门回来,再这样找你玩儿,可以吗?”
梁也闻言笑了,“你有管过我可以和不可以吗?”
杨今脸热,手指忽然就都紧紧蜷缩在了一起,“那——”
“好学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梁也打断他,“我去不了南方。”
第17章漫天风雪中的解药
走到五楼的家门口,杨今才发现自己没有买课外辅导书,于是下楼,顶着风雪又走了一里路,象征性地买了几本回来。
好奇怪,同样的风雪,怎么刚刚在梁也身后就是快乐,现在就只剩冷。
他出去得有点久了,开门时也没有想好一个完美的说辞,心脏怦怦跳。好在打开门后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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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家门口环顾这个新房子,南北通透,窗明几净,家具全新,还有一台大多数家庭都买不起的电视机。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藏匿在书柜最里侧的素描本,翻开,上边多了好多幅画,画的主人公全都是梁也。
走路的梁也、抽烟的梁也、拎着酒瓶的梁也……今晚,或许还可以加上一幅骑自行车的梁也。
但他认为自己画不下去。
“我去不了南方。”
梁也这句话持续在杨今的脑海里盘旋,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南方,而是,在两个无法相交的圆里行走,是无论如何都碰不上对方的。
杨今明白,这不是梁也的拒绝——毕竟他也从未表白过什么,而是他们本就无法交往,不论以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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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火红的灯笼挂满哈尔滨大街小巷,杨今随着父母踏上了前往澳门的旅程。
他们先坐火车来到北京,从北京乘飞机前往广州,从广州乘火车到珠海,最后从拱北口岸过关。整个行程花费整整花费了三天两夜,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换上薄外套。
杨今把羽绒服放进箱子里的时候,恍然想到梁也似乎没有这种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那会儿每天蹲守梁也,一整个冬天就看到梁也穿过两件外套,一件军大衣,一件黑色棉服。
过关之后柳枝桂马上要去购物,杨今随同,他在商场里看到的羽绒服,最便宜的需要两百葡币。
“你挑几件衣服,明天要去见你二爷爷,穿像样点。”杨天勤对他说。
于是杨今拿起一件黑色羽绒服。他十分不安,因为他拿了超出自己身材的最大号,也因为澳门这个气温根本不需要穿羽绒服。为了掩盖犯罪事实,杨今又随便拿了几件开衫。
杨天勤看了他拿的一堆衣服,什么也没说就付了钱。也是,是一件两百葡币的羽绒服根本无法引起杨天勤的注意。
杨天勤在澳门的府邸是一幢别墅,是二爷爷送给他的。
二爷爷六十年代就来到澳门做生意,如今已经是澳门榜上有名的富豪。
八十年代末,杨天勤在厂里犯了错误——据杨天勤称是被污蔑的,总之最后杨天勤离开了第二机械厂,爷爷带着他到澳门投奔二爷爷。
二爷爷不是慈善家,据说杨天勤刚来的时候只是提供了住处和一笔微薄的启动资金,并未帮衬他什么,后来杨天勤在澳门做粮食生意起家,二爷爷才睁眼瞧他了。
杨今的爷爷在几年前去世,如今这幢别墅里,只住着杨天勤一人。柳枝桂对此十分怀疑,一进屋就开始全屋巡逻,最后还是落得被杨天勤冷嘲热讽的下场。
“这是什么?”柳枝桂尖叫着问。
杨今在厨房里喝水,他闻声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看见柳枝桂手上拿着一件女式文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继续翻。”杨天勤冷笑一声,“翻出十件八件的,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一个远在天边的工厂女工,吃我的用我的,我有什么好留恋的吗?你应该知道澳门一夫多妻合法吧?”
柳枝桂歇斯底里道:“你又没拿身份,而且马上要回归了!”
杨天勤冷冷说:“九九年回归,还有六年,足够我跟你离六百次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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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今跟随父母去见二爷爷。
二爷爷家里有很多女人,他最大的老婆脸上的皱纹已经遮不住,最小的老婆没出现,据说就跟柳枝桂一个年纪。
二爷爷已经很老了却还在抽烟,杨今实在不懂跟他说什么,于是只好对他说多注意身体。
“身体?”二爷爷重复了这两个字,随后哈哈大笑,“身体哪有钱重要啊,小朋友?有钱才能买到好医生,没钱,你身体再好有用吗?没有的呀!”
二爷爷身边围着太多人,杨今和他对话的时间也就一分钟。杨天勤还想把二爷爷身边推,说:“杨今弹钢琴很好……”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二爷爷就扭头跟别人说话去了。
杨今赶紧从人群里出来,他很反感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里望去,还能看见杨天勤在二爷爷身边殷切地端茶倒水。至于柳枝桂,她没来。杨天勤说女人没资格来。
“好久不见啊小帅哥,之前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一个操着蹩脚普通话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杨今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去年暑假那个给他同性录像带的富商儿子。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富商儿子笑着说:“我不会看错的啦,我就想着你们那里很难搞到这些东西,好东西一起分享而已啦,那么排斥我干嘛啦?”
杨今疏离地回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富商儿子忽然笑了,挨着他小声说:“哎,你知道很多猛男都喜欢你这一款吗?白白净净,冷冷清清,啧,我真羡慕你啊,用钱都买不到啊。”
吃过晚饭杨今就和杨天勤回了自己的别墅。别墅是很大,但杨今还是在入睡时分听到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其实杨今很想问问柳枝桂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能够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坚持这么久。他也想问问二爷爷的老婆们,为什么能够忍受自己的爱人也在爱着别人。他还想问问那位富商儿子,“用钱买不到很多猛男”是什么意思,跟钱有什么关系。
——真的,就为了那些钱吗?真的,没有人想要一些纯粹的爱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回想起在梁也家吃的那顿饺子,最朴实也最幸福的味道。既然富贵无法与幸福和爱划等号,那为什么人们都在不遗余力地追求它。
梁也,梁也。
澳门和哈尔滨距离三千四百余公里,杨今能想到的金钱的唯一用处,就是砸钱请某个航司开通澳门到哈尔滨的直达飞机,让他立刻回到梁也身边,不论是吃一碗饺子,还是再坐一次梁也的自行车后座都好。
杨今蜷缩在床上,抱紧他偷偷带着的一条毛巾。
梁也骑自行车送他回家的那天晚上,他用这条毛巾反复擦拭自己的脖子,妄图留下一些梁也围巾上的他的味道。
其实留不住的。但毛巾的柔软依旧给杨今带来了安心,在这纸醉金迷的陌生地界,东北漫天风雪里的那个人莫名其妙成为他的解药。
而那件冒险买下的黑色羽绒服安静躺在行李箱里,杨今想要把这件购买于南方的羽绒服送到他手上。
梁也说他去不了南方,杨今想,正好,他自己也并不是很喜欢来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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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哈尔滨之后不久就开学了。开学第一天,杨今来到班上,又在座位上看到熟悉的黄色液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见怪不怪,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钱给田金来,然后沉默地回座位清理干净。
田金来拿着钱,插兜在他旁边说:“别以为你搬走了我就找不到你。搬到哪儿,你都是恶心的兔子。”
他话音刚落,姚文静就从后门进来了,田金来闭了嘴,把钱放口袋里,找姚文静去了。
清理干净之后,杨今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姚文静蹙着眉对田金来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往他这边看。
杨今不在意,坐下来准备上课。
他的脚下放着一个黑色纸袋,里面是那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
放学,杨今起身独自离开,走到校门口却被人叫住。
是姚文静追上他,问:“田金来是不是一直在找你要钱?”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又奇怪,杨今不想节外生枝,回答:“没有。”
“他……”姚文静顿了顿,面色看起来为难又着急,“我知道他之前一直欺负你,可能挺过分的,但我已经说过他了,要是以后他再欺负你,你来跟我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想起上个学期她来问自己要门票的羞赧,也想起她在钢琴复赛看到田金来时的惊喜。姚文静成绩不错,应该能考上工大,田金来估计考不上大学,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了混账?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杨今没忍住问。
或许是他的语气平静得和平时没有区别,姚文静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才倏地紧张起来,“我……我没……”
不想让女孩子为难,也不想掺和太多与田金来有关的事,杨今低头说了个“没什么”,便快步走了。
提着从澳门带回来的黑色羽绒服,他要去找梁也。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角色观点和行为均不代表作者,特别是反面角色的不好言论,谢谢。
第18章却又怕他会痛
梁也的寒假过得和以往所有的寒假都一样,每天进货、上货、卖货,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大抵是他总望着窗口,以为会有人来。
怎么会没有人来呢?每天都有很多顾客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谁。
之前那顿饺子大抵在杨今看来只是家常,于他而言却是珍馐。饺子里有肉,他和母亲只舍得在小年至元宵这段时间买肉吃。他明明懂的,明明也和杨今说过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为什么还在想。
寒假结束,开学第一天,班上的人就在窸窸窣窣议论着什么。
梁也对八卦没兴趣,任少伟一放下包就跑去打听,不一会儿,梁也就听到他大喊了一声“我操好恶心”。
梁也循声看过去。
张安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放大声量:“可不是么?兔子就是这么恶心啊,在家干不了,就把对象带到学校来干,我操了,以后还怎么进电工教室啊!”
只言片语已经足够拼凑出大致的事情,唯一让梁也震惊的,是故事的主人公。
是那位电工老师,姓方,几个月前张安在校门口指控他和杨今是同性恋时,正好路过于是上前询问的老师。方老师性格温和,讲话温声细语,总是面带笑容,所有人都会祈祷自己班的电工课是方老师来代。
有个同学问:“我们这学期不是还要去电工实习么,谁带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安说:“反正不是方了,这么恶心的人你还愿意跟着他去实习么?跟他在一个屋我都想吐,还他妈电工呢,电击差不多——据说他被送到戒同所电击去了。”
张安:“啊你们不知道?同性恋都要被送到戒同所去电一轮的啊,就是把电棒搁你身上啊。电死了咋办?死了就死了呗,这种人死了又怎样?活该啊。”
梁也立刻拎起包出了学校,心中泛起许多不安。
二月底,哈尔滨却依旧没有回暖的迹象,梁也不知道今年的春天何时到来,正如他不知道,同性恋是要被送去戒同所电击的。
走出校门,梁也下意识看了眼之前杨今爱藏的墙角。没人。
还好没人。怎么没人。
走到那条死胡同,梁也又不自觉朝里头看。没人。
怎么又没人。去哪儿了?
全哈市开学时间统一,照理说今天三中也开学了,再怎么着杨今也该从澳门回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但,万一没回来呢?万一他被父母发现他是……然后被送到戒同所去了呢?
梁也思绪有些乱,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他决定回家后拿了车就骑到友谊小区三栋一单元看看五楼,如果灯是亮的,那他就立马回来——
不用了。
走到小卖店前,梁也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很瘦很白,戴眼镜,脖子上空寥寥的,居然又不戴围巾。
啧,这好学生真是的。
梁也快步走过去,想要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套他脖子上,一想又觉得这个动作十分逾矩。
同性恋,戒同所,电击,死亡……
这些词语冲撞着梁也的大脑,梁也想象不出画面,也想象不出杨今遭受这些苦难的样子。因为未知,他感到不安,甚至感到恐惧。
梁也一个跨步上前抓住杨今的手腕,想把他拽到死胡同里说清楚,但想到死胡同口也可能有人经过,他又松开杨今,快步走进家里把自行车取出来,又跟孙娴随便扯了个谎。
“上来。”他跨坐在自行车前座,催促杨今。
杨今镜片后的那双原本冷冷的眼睛又亮起来,就这样小心翼翼又亮汪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他的真意,更像是被批评很久的小朋友终于得到一颗糖果。
杨今上了他的车,准确说应该是——跳上了他的车后座,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过度雀跃,车左右歪斜了好几下才在梁也的控制下恢复平衡。
然后后座就传来一声很小的、有些尴尬的“啊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莫名其妙很想抽烟。
心烦意乱的他一个用力将车骑出去,由于启动得太过忽然,他的后腰上很快多出一双紧紧抓着他的手。
冬衣未褪,梁也理应感觉不到杨今的触摸,但或许是紧张的情绪代理了所以触觉神经,梁也甚至能感受到杨今每一根手指握住他的力气。
很想打掉杨今的手,却又怕他会痛。
梁也一路骑到铁索大桥旁边,下了车,才看到杨今脖子被冻得通红。
他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套他脖子上,有些恼:“大冬天的你能不能戴条围巾了?知道戴手套戴帽子,光秃秃地敞着脖子干啥呢?”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友好,刚想说句软话找补,就看到杨今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是转瞬即逝的一笑,梁也还没看清,杨今就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埋到围巾里去了。
心跳失速,梁也不明白这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同性恋,戒同所,电击,死亡……
呼吸急促,梁也一路往桥墩的方向走,一路试图理清思绪,可冷空气好像在他脑子里乱窜,令他无法正常地思考。
他看到杨今手上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本还想问问里面装的什么,现在也全然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到岸边,再往前走就是江面,只能停下脚步。
铁索大桥上有火车隆隆经过,穿越了一个世纪的桥梁将历史的沉重压在年轻人的身上,火车向前走,可现实还到不了头。
“你知道同性恋要被送到戒同所电击吗?”梁也忽然转过身直接问。
他走得太急也问得太急,话音落下后还有许多白雾喷出来,沾染杨今的眼镜片。即使如此,他还是能看到镜片后那双眼睛在认真地看着他。
很想抽烟,真的想。或者把松花江的冰凿开,跳进去清醒一下也好。
那双眼睛一直定定看他很久,里边的光亮一点点消失,半晌后,杨今回答:“嗯。”
“那你还——”
“梁也。”杨今轻声打断他,“我没想对你怎样,你不用担心的。”
沉默拥塞在喉头,梁也顿涩很久,沉声反问:“那你呢?”
梁也听到自己的呼吸也听到杨今的,桥下只有他们两人,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静,梁也却分辨不出哪一声呼吸来自谁。
沉默很久,杨今轻声问他:“你……在担心我吗?”
杨今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此刻如战鼓般的心跳骗不了人,担心也好,在意也罢,梁也忽然明白他对待面前这个人和所有其他人都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吗?担心吗?什么叫担心呢?梁也没好好读过几天书,如果从听到方老师消息开始的那一刻,就一直不停地在想杨今就叫做担心,那便是吧。
但,担心又怎么样呢?担心的下一步是什么?他根本无法承认。
二月底的北风应当轻柔一些,可横在他们之间的那一股还是如此强烈。
梁也把烟点起来,沉声说:“你就不能当个正常人么。”
他用力抽了一口烟。好苦。
而比烟更苦的,是杨今总是那样看着他——颔着首、抬着眼。杨今眼眸垂下去时,他的眼睛是冷淡的,然而一旦这样颔首抬眼,他的眼型就会变得非常圆。这样的眼神,没人能遭得住。
杨今看了他许久,问:“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呢?为什么喜欢女人就是正常?为什么喜欢男人就是不正常?”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出这三个问题,像是棉花里包裹岩石,倔强的内里才是他的本真。
杨今又问:“梁也,你也觉得这不正常吗?”
梁也回答不出来,但被杨今用又轻又冷又柔的声音叫名字,他方寸大乱。
这之后的很久,杨今都那样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梁也面对冰冻的江面抽了很多口烟,却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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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杨今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
他垂眸抿了抿唇,片刻后又说:“之前放学总跟着你回家,对不起,你就当我是个怪人吧。”
“梁也,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对你怎样。你那天救了我,我很感谢,仅此而已,再往深了我也不敢想,因为……”
杨今倒吸一口凉气,呼吸间都在颤抖,“你说的那些,我比你更怕。”
梁也看到,杨今终于放开缩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而望向本应该奔流不绝的、眼下却被冰封住的江面。
他看到杨今的眼神里也有恐惧,那份恐惧似乎已经存在很久——是什么呢?
梁也不知道。
他很坏。他一直把杨今往外推,却从未想过往他内心走一走。
就像现在,即使他有机会追问杨今一句“为什么怕”,他仍然选择抽掉最后一口烟,然后说:“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19章冬天会下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比你更怕”是指什么,杨今从未指望梁也追问一句。他的家庭是一道满目疮痍的疤,他不想让梁也知道。
杨今回他的话:“不用了,你先走吧。”
梁也立刻皱眉道:“你还搁这儿待着做什么?”
“我想待着。”杨今扭头看他,“我的想法不要你管。”
说罢他又把围巾取下来递给梁也,“这个,还你。”
这两句话带着些赌气的意味,照理说他没有这种资格,但他也没再找补,只是低头盯着地面,维持沉默。
他看不见梁也的表情和动作,只能听到梁也有些急促的呼吸,好像是在生气。两三秒之后,他听到梁也离开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消失,杨今才敢抬头看向来时的路——只剩一片漆黑,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脖子没有了围巾的包裹,杨今不觉得冷,反倒是那股烟草味被北风吹散了后,他陷入无尽的迷惘。
怪不得人会喜欢抽烟,烟草味原来这么有用。
如果能生产一种梁也味道的香烟就好了,这样他就不必总想着这个人,也不必总去烦扰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它们顺着土坡滚到冰冻的江面上,发出的咚咚声又沉又闷。杨今感到呼吸不畅。
抡起酒瓶救他的人是梁也,反复赶他走的也是梁也,突然跑来看他钢琴比赛的是梁也,在冬天里给他围巾、骑自行车送他回家的是梁也,刚才说他不正常的也是梁也。
为什么夏天的江水是流动的,冬天的江水是冰封的,为什么人总会反复无常,为什么没有人无条件爱他。
杨今走进江边,走到冰面上,闭上眼睛。
如果现在不是冬天,他就可以坠入江水中死去。或许这样也很好,去到另一个世界,说不定会有人愿意爱他一下。
然而事实残忍。现在仍是残酷的冬天,然而,他再不回家,就要被柳枝桂抽巴掌了。
回到路边时,杨今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刚才梁也停自行车的地方。
——空荡荡。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杨今回了家。
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回家,杨今还是被柳枝桂抽了巴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哪儿鬼混了,你还有脸回来?!”柳枝桂朝他叫。
柳枝桂这一巴掌打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用力,杨今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抬眼看她时,看到她眼里有很多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哭过。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一定发生了什么。
---
梁也一直在路边守着杨今,不知道杨今一个人站在江边这么久,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杨今转身要上来,梁也立刻骑上自行车躲到一个死角,直至跟着杨今安全到家,才终于回了梁家小卖店。
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被杨今挂在他车把手上,梁也打开看了,里面是一件羽绒服,一看就不是杨今本人的,尺码大了太多。
这是给他的,梁也知道。
羽绒服太贵重了,听说比自行车还贵,梁也不能收。
他刚才应该立刻拿到江边去还给杨今,但梁也没有动。归还羽绒服的机会很多,现在绝不是最佳时机,两人情绪都在非正常的范畴里,杨今需要一个人冷静,他也需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如何才能冷静下来。
这个晚上,梁也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他也没能把杨今的样子脑子里抹去。
原本冷清但见到他就会变得雀跃的杨今,被他推开会失落的杨今,跟他顶嘴时很倔强的杨今,因为喜欢男人而必定会面对许多困苦的杨今,看起来十分孤独的杨今……
“你咋了?抽这么多烟,脸色还这么差?”孙娴转着轮椅来到他旁边,“刚才跟杨今那孩子出去干啥了?”
梁也下意识避开母亲的视线,说:“没啥。”
孙娴笑了:“你火急火燎地拿着车载他出去,咋会没啥呢?”
梁也看了眼母亲,没说话。
孙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默默伸手拿掉了他的烟,帮他捻灭。
梁也没反抗。他也觉得今天晚上抽得实在太多,太夸张。
孙娴缓缓对他说:“其实那天吃饺子我就想说了,杨今啊,是个好孩子,但……他家条件太好了,咱们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跟他做起朋友来,总会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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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娴说的是这一层,梁也却理解到另一层。杨今所在的“那个世界”太小众、太另类,梁也不敢踏足,不能踏足。
他其实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也付诸了行动,但收效甚微。不能怪杨今死缠烂打——他那种默默跟踪的行为,只要自己不给眼神,就根本不算什么。要怪,就怪他给了眼神,还给了太多次。
为什么克制不住。
梁也突然开口:“妈,如果——”
如果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会怎样?
梁也看向母亲,看见她关切望着自己的眼神,也看见她眼尾那些很深的皱纹,那是她一个人辛苦拉扯他长大的痕迹,为了他,没人比她更操劳。
他怎么能问这样大不敬的话,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孙娴问:“怎么了?”
“没。”梁也摇头,随口胡诌,“就刚才任少伟又跟女孩儿犯浑来着,我跟杨今教育他呢,没别的,任少伟太欠了,骂得我肝疼。不早了您快睡吧,啊。”
这时,小卖店的窗户被敲响。
“唠啥呢你们母子俩?梁也,快给你叔来包烟的,就上次那种,最便宜的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循声望去,看到窗户外边站着孔叔。
孔叔两年前搬来粮友胡同里,开了家烧烤店。一年前孔叔的媳妇儿过世了,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说,但表现得很难过,有邻居传言是被人谋杀了,真假未知。
孙娴心善,让梁也带着店里卖剩的干粮和日用品,送去烧烤店几次。久而久之,孔叔就和孙娴熟络起来,总爱来小卖店找孙娴唠嗑儿。
孙娴在身后问:“老孔啊?”
梁也还没来得及回母亲的话,孔叔就自然而然接上了:“哎,来了。最近天冷,你注意点儿啊,腿可别冻着了。梁也去上学不方便,你就叫我,你搁小卖店门口喊,我能听着。”
孙娴笑道:“你可就说胡话吧,小卖店离烧烤店这么远,你咋可能听着呢?”
孔叔挠挠头,“别人喊的听不着,你喊的……能听着。”
夜里光线昏暗,但梁也还是看见孔叔脸上淳朴的红。
他有眼力见,顺势问:“叔,进来唠两句不?”
孔叔朝里望了一眼,梁也回头,看见孙娴朝他挤了个眉。
梁也压根儿没看懂这眼神啥意思,孔叔却跟有读心术似的,回答他:“不的了,店里一堆盘子还没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把烟递给孔叔,目送他离开,然后回头看孙娴。
方才还语重心长劝他少抽点儿烟的母亲,跟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似的,脸上的笑意未退。
看到母亲露出笑容,梁也高兴,但心底又忽然泛起一丝忧愁。他想到杨今,想到他每次稍微对杨今好一点儿,杨今脸上的雀跃也如同这般。
杨今在江边说“其实我也没有想要对你怎样”,他知道越界的想法不能有,越界的行为不能做,他只是想获得一点点快乐而已。而自己就如此一刀切地将其抹杀,多么残忍。
“妈。”梁也关了窗,回身坐在孙娴面前,“您和孔叔,要是相互有意思,就……搁一块儿呗。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
孙娴的笑意很快收起来,缓缓摇头。
梁也望了眼供台,问她:“您是还想着我爸呢?”
孙娴叹了口气,“你爸的事儿都多少年了,想着他的事儿是真,哪里还能想着他这个人。当时跟你爸结婚也是同村人做媒做的,合适就结了。”
合适就结了,没多少感情基础,当然不会还想着这个人。
这话里的道理就跟哈尔滨的冬天会下雪一样,自然又无奈。可是梁也却想,冬天会下雪,合适就结婚,世间最简单的道理却不能应用在杨今身上,好可怜。
孙娴拍拍他的手,轻声说:“现在是多一个人照顾我,那你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一愣,“……我?”
“你现在只用照顾你妈,要是我又给你找个爹,等我们都老了,你要照顾俩呢。我听说现在连国营厂的效益都不好了,自负盈亏以后啊,都赚不到钱。唉,未来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呢。你孔叔没孩子,我们老了也没人能跟你分担分担。妈怕你辛苦。”
这一大段话归根结底就是最后一句,怕你辛苦。梁也心里不好受。原来孙娴也不想看冬天的雪,但还是要为现实妥协。那他又有什么多想的资格。
“不辛苦。”梁也说,“妈您别考虑我,您喜欢就成。”
“喜欢……”孙娴笑着叹了口气,“你别怪妈讲话老气横秋,但是……梁也啊,‘喜欢’那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就像你那个新朋友——杨今,他才能说喜欢。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对他来说都可以。咱不行。喜欢一个人太贵重了。”
“再说了,妈怎么不用考虑你?你是我儿子,我不考虑你考虑谁?你这孩子。”
陪母亲聊天本来是梁也最擅长的事儿,遇到杨今之后忽然变得生疏了起来。他三两句把母亲哄去睡觉,洗漱后关了灯,沉默地躺在炕上。
小卖店只有一个炕,零下的日子他只能和母亲睡在同一个炕上。虽然离得远,但梁也仍然觉得不舒服。
那怎么办呢?他连选择睡在哪里的资本都没有,又如何不遵从“冬天会下雪,合适就结婚”的命运。
窄小的外厅,伸手就能触到货架上的柴米油盐,他明白他只能过这样的一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钢琴曲很美,但他听不懂,他只看得懂台上演奏的那个人很好看。他太肤浅,也太贫穷,本来就不配得到那个人的青睐。
别再留恋,明天就去把那件羽绒服还掉吧。
第20章血红色的花
不想再拖延,不想再给自己犹豫的空间,第二天,梁也起了个大早,拎着羽绒服,直接去了三中门口。
梁也到的时候,三中门口一个学生都没有,他足足等了半小时,直到三中的上课铃响起,也没看到杨今。
不可能看错也不可能看漏,每一个进校门的人他都盯得很死,怎么可能错过?
再等下去不现实,他已经迟到了,今早第一节是电工课。
赶到三职高时,第一节课已经开始,教务处老师在校门口抓迟到。迟到会扣班级的风纪分,影响下周的流动红旗——虽然在职高里没人在意这破红旗,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也绕到学校侧边,退后几步,助跑,纵身一跃就爬上了围墙,翻进了学校。
“梁也?”一个声音在附近响起。
梁也吓了一跳,回头之后更是吓了一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方老师,那个昨天被传进了戒同所的被电击的方老师。
方老师坐在围墙下,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眼里还带着笑意,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遭受过什么“酷刑”的人。
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变“正常”了么?
“你是梁也吧,是么?”方老师又问了他一次。
梁也愣了几秒,才回答:“是。”
方老师笑道:“开学第二天就迟到啊。”
梁也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回答。
“你快往里进吧,我当不知道。”方老师笑着解围。
一个老师,和他这种不三不四翻墙进来的学生同时出现在此处,就足以说明问题。方老师大抵是被停职了,甚至是被开除了,因为他是同性恋。
手中拎着的羽绒服袋子忽然变得很沉,梁也想到杨今,想,那么好的杨今难道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么?
梁也倏地回头,“老师,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您正常了么?
冲动使然,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或许他潜意识里本就和杨今想的一样,喜欢异性不等于正常,喜欢同性不等于不正常。
而方老师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低头笑了笑,缓缓说:“你们在学校都是怎么说我的?我没有把他带来过学校。”
梁也一怔。
方老师在说学校里传的他的那些事。果然,是谣言啊。
“那天他们冲进我的家,用言语威胁我,用刑具逼迫我,他们把我带到那里,那里比死还要可怕。他们逼我对女人打出来,我打不出来,他们就电我。”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终于假装‘正常’被放回家之后,发现他死了。他上吊了,就在我们的家里。三天了,没有人发现。”
北风裹挟大地,地上的积雪翻飞在脚踝处,梁也全身发冷,手上那件羽绒服险些拿不住。
“对不起,老师不该跟你说这些。”方老师抱歉地笑了笑。
“老师,那你之后怎么办?你正……”梁也企图寻找其他措辞,却找不到更合适的,“你‘正常’了,你应该跟学校申请,回来继续上课,这样……起码有一份营生。”
方老师对他笑,说:“谢谢你孩子,我会的。你快去上课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最后看了方老师几眼,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比如安慰的话,比如问一问……为什么明知道这么难,还要喜欢,还要爱。
但这些似乎都不太合适,甚至难以启齿。
最后他还是沉默地挎上书包,拎起装着羽绒服的袋子,也拎起灌了铅的自己,回身走往教室走。
“梁也。”方老师叫住他。
梁也回头,看到他脸上有这个冬天最温暖的笑容。
“保护好自己,还有那个三中的孩子。”
---
梁也在第一节课下课时混进班里,任少伟走过来揽住他肩膀,问他为啥迟到。
梁也无力地挣开他,问:“刚才的电工课是谁上的?”
任少伟回答:“王老头儿,高一的,来临时代课。你不会以为还是方老师吧?”
梁也没回答,只说自己不太舒服,想要趴一会儿。任少伟又叽叽喳喳了几句便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教室里暖气很足,梁也却倏地浑身发冷。
喜欢男人真的十恶不赦,真的无法饶恕,真的……即使是这么好的老师,也脱不了身吗?
一个上午过后,梁也真的觉得身体很沉,他开始发热。梁也身体一直很好,很少生病,大抵是昨晚在江边吹了太久的风,冻感冒了。
那杨今呢?他想。同样吹了很久的风的杨今,也会感冒吗?他是因为感冒,今早才没来学校的吗?
“你要不要回家啊?”
“喂,梁也,问你话呢,你呆了吧唧的想啥呢?”
梁也回过神来,对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任少伟摇摇头。
虽然他成绩不好,抽烟打架,但他没旷过一天的课。
当年他初中毕业后本可以不继续读书了,他回家帮孙娴经营小卖店才是最现实的选择,但孙娴还是让他念了职高。
“妈记得你小时候你可喜欢读书了,要不是你爸的事儿,也不至于把你读书的事儿耽误成这样。读吧,职高也得读,万一毕业能进厂呢,咱娘俩就不用挤在小卖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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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信息匮乏,后来梁也和母亲才知道到进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人人都想进厂的年代,狼多肉少,没钱、没权又没关系,是根本排不上号的。
头痛难忍,梁也好不容易撑到放学。
任少伟上前摸他额头,直接吓了一跳,“我操,大哥,你额头可以烤地瓜了!”
梁也实在没力气跟他扯了,站起身来歪歪扭扭,意识也不清醒,却还记得拎上那件羽绒服。
任少伟赶紧上前扶他,“咋就忽然发烧了,昨儿干啥去了你?”
梁也没回答。
走到室外,寒气一下子侵袭梁也的身体,滚烫与冰冷的交融使他愈发难受,他出了很多虚汗,冷风一吹,整个人直打抖。
发烧都这样难受,那电击呢?杨今那细皮嫩肉的,受得了吗?他会死吗?他也会不被家人接受吗?他也会死了好多天都没人发现吗?
“啊,方老师怎么站在那里——”有人叫喊。
接着,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尖叫、议论、造谣、辱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靠在任少伟身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方老师站在教学楼楼顶的边缘,脸上的笑容和今早的一样和煦。
校长办公室冲出了人,教务处冲出了人,保安室冲出了人,他们都往楼顶冲,想要阻止一场死亡的发生。
方老师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校长来。他如此坚定地看着天台的楼梯口,仿佛心中十分笃定,那群“正常人”一定不敢靠近他。
他是对的。
校长朝他喊了什么,大概是让他下来,方老师也朝校长喊了什么,好像是说,“您真的愿意把升职的名额给那些举报别人、踩着别人尸体爬上去的老师吗”。
校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告诉他,方老师,同性恋是错的,是病,回头是岸啊!
校长使了眼神,他身边的保安和男老师仍然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才上前去,想要把方老师抓回来。
梁也不知道方老师想不想死,但他看到方老师又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那些人的手,他们抓住他了,他就挣扎,挣扎,嘴里还喊着,我很正常,我很正常!
他的右脚滑下天台边缘的时候,许多声惊叫响彻校园。
后来就安静了,只有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老师砸进地里。
地上的雪还未融化,一朵血红色的花盛放在雪地里,壮烈俊美。
第21章痛苦的万分之一
梁也的身体一直很好,这天晚上却发起高烧。
炕火很暖,棉被很厚,他的身体也在发热,可他还是觉得冷。
迷糊之中,他抓过那件黑色羽绒服盖在身上,羽绒服是让他暖和了起来,却也让他觉得身上有千斤重。
重压使人梦魇,梁也反复梦到方老师从楼顶跳下的画面,看到他的鲜血在雪地里炸开。后来,站在楼顶的人变了模样,变成杨今。
杨今站在楼顶俯视他,对他说:“我说过,我比你更怕。”
怕什么?你怕什么?——
梁也往前追了两步想要朝他大喊,却为时已晚,杨今微笑着,轻轻抬起脚,脚尖亲吻冬日寒冷的空气,从楼顶坠了下来。
梁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醒,全身盗汗,胸腔猛烈地起伏,大口呼吸许久也不见缓解。
低头,手中还紧紧抓着黑色羽绒服。而羽绒服的赠予人跟他在铁索大桥下见了最后一面,问他什么才是“正常”,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害怕,哪一句都没得到回应。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梁也仍然觉得难受。似乎烧得更厉害了。
他理应闭眼休息,却一刻也睡不着。
方老师的死在大脑中循环,清醒时想,睡着时梦,想着、梦着,故事的主角就变成了杨今。
梁也神经质地翻身下床,哆嗦着病恹恹的身子穿衣穿鞋,一打开门才恍然想起天还是黑的。
他动静太大,把孙娴吵醒了,孙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很想把他的梦魇跟母亲说,可是他不能。
痛苦。巨大的、沉默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杨今每天都在经受着。
睁着眼,硬生生在床上躺到天微微亮,梁也出了门,直奔三中。
零下十度的天气里,他发着烧,在三中校门口定定站了将近一小时,没看到杨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上前问门卫大爷知不知道一个叫杨今的男生,戴眼镜,高二的,白白瘦瘦的。
大爷上下打量他,许是看他长相和打扮都和正经高中生不沾边,没好气地道:“你谁啊?找我们学校的学生干啥?走走走,赶紧走。”
梁也被赶走了。
强烈的慌张感裹挟着他,他希望是自己发烧糊涂了,看漏了人,可是他已经把进入三中校门的每个学生都看了一遍,他甚至看到了欺负杨今的那群人,却还是没看到杨今。
---
中午,梁也回小卖店拿了几条上好的烟,折返回三中,送到门卫大爷手上,请他放学时帮忙留意杨今。
结果这烟也算不知算不算白送了,放学后,梁也差点儿没把自己眼皮掀起来,盯着每个出校门的学生打量,也没看到人。
大爷抽着他送的烟,也说没看到。
“哎呀,那我能看错么?这个学生我记得,戴眼镜儿的没几个,这孩子每天放学都一个人走,别人都是成群结队的,他很好认,我肯定不能看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只好离开三中。
离开,却又一步三回头,期望学校里能再走出来一个人,期望那个人正好是杨今。
但是没有。
方老师的死反复在他大脑中放映,他看到他的血,看到他的肉,看到他砸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样子。原来人体这样脆弱。
梁也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奔跑起来,跑回家,拿了自行车,一言不发地往友谊小区骑。
孙娴在后面喊他,问他发烧了还要跑去哪里啊,他无暇顾及。
到地儿了。
友谊小区三栋一单元五零一,黑灯瞎火。
他的车骑得太猛太快,寒风像一双无形的手将他面部的皮囊撕开,他觉得双颊干裂,痛得好像要脱一层皮。
真他妈疼。
但能有戒同所里的电击棒疼吗?能有从楼顶跳下来砸在地上疼吗?
为什么那天在铁索大桥下,不问问他:你为什么更害怕?你在怕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除了“叫杨今的男生,戴眼镜,高二的,白白瘦瘦的”,就再也不了解他。
为什么一开始要救他,为什么救了他又不负责到底。
东北的冬天远未结束,梁也吹着冷风发着烧,定定站在一单元楼下,细数自己的罪状,最终发现罄竹难书。
再次跨上自行车时,梁也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他循着本能往前骑,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出现在杨今旧家的大院儿门口。
就是在这里,他对杨今说,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好学生。
也是在这里,他骗杨今说,他愿意去看他的钢琴比赛,然后跑走。
前后矛盾屡次出现在他身上,矛盾的结果却需要由杨今承受,他真是坏。太坏了。
那个曾经能看到杨今弹钢琴的窗户,此刻是黑的,没有人。
梁也怀疑自己烧得太厉害,以至于这两天的经历都不是现实,其实杨今照常在上学,没有消失。
好冷,北风冷,身上也冷。即使不想走,求生的本能也再告诉他,他必须去到一个暖和的地方了。
梁也跨上自行车。
“哎,你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
梁也回头,看到一位编着麻花辫的女孩儿,觉得有些眼熟。
他脑袋里一团浆糊,花了很久才想起来,她是不久前在三中校门口碰到的女孩儿,和杨今住在一个大院儿的,叫姚文静。
姚文静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试探着问:“你……你来找杨今?”
听到这个名字梁也心就莫名一紧,他忙问:“他在这儿吗?”
“他很早就搬走了,你……你不知道?”姚文静不信任地看着他。
上次在校门口见姚文静,梁也谎称自己是杨今的朋友。而如今,作为他朋友,竟然不知道他已经搬走,当然惹人怀疑。
但面前的女孩儿是他唯一的信息来源了,梁也硬着头皮继续问:“他这两天没去上学,是吗?”
看姚文静仍然防备的眼神,梁也找补了一句:“我找他有事儿,找不着人了。我刚到他新家看过了,没人,我就来了这儿。”
“你……”姚文静顿了顿,忽然问,“你是三职高的吗?还是什么……小卖店的?”
梁也一怔。
姚文静瞬间改口:“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意识到不对,忙跳下自行车,问:“怎么了?”
她又问了一次:“你是吗?”
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姚文静随即摆摆手:“算了你当我没说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可能理解错了。”
可是下一秒,她抬眼看了一眼梁也——以一种非常笃定的眼神。
她告诉梁也:“我也不知道杨今去哪儿了,他这两天确实没来。之前他一直被人欺负,他们往他位子上撒尿,说杨今是兔子。”
“他们一直在管杨今要钱,我不知道杨今给没给他们——他们说没给,我觉得他们在撒谎,他们还说……要是杨今不给,他们就把杨今和三职高一男的看对眼儿的事儿贴学校布告栏去……”
说完这些话,姚文静便快步走开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杨今好像没什么朋友,你能……你能帮帮他吗?”
冬日冗长,漫长的雪落在梁也肩上,却不及杨今承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很想现在就冲进这大院儿里,把欺负杨今的那群人都揪出来,一个个揍到头破血流。
梁也回了家,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他没有了力气,只听见孙娴在他耳边反复问有没有事,孔叔也来了,孙娴的腿不方便照顾他,孔叔就反复用湿毛巾给他降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吃点肉啊。你们娘俩一年到头就春节的时候舍得买肉吃,这怎么能成呢?回头我从烧烤店给你们整点儿,啊。”
梁也努力地张开嘴巴,想要说一句谢谢。他难受得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说成话没有。
他也不知道,凭什么死去的是善良的人,而欺辱他们的恶魔苟活世间。
就因为是同性恋吗?同性恋就是不正常的吗?
第22章又不戴围巾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孙娴说已经拜托任少伟帮他请了假,还说他昨晚简直能把人吓死,倒在床上怎么叫也不应,身上比烤红薯还烫。
“还难受吗?要不要上医院?”
梁也摇头。
医院太贵,他去不起,一场感冒发烧而已,他自己熬两天就能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起身下床,穿衣洗漱。跟每天中午一样,梁也等着送货的人把货拉来,把货码上货架,然后给孙娴做好饭。
孙娴让他病了就好好休息,梁也说不用。他只是发烧,孙娴是没了腿,这些活儿怎么可能让她做。
这一系列事儿做完,梁也披上外套出门。
孙娴问:“你还要干啥去?已经给你请假了。”
梁也胡诌一句:“得去学校,下午有考试。”
出了门,梁也就骑车往市图书馆走。
发烧使他的方向感更差,不知走错多少条路,顶着发烧的身子在街上吹了多久的冷风,梁也终于到达图书馆。
上楼,四处翻找,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树立良好道德,保持洁身自好的生活行为,严禁搞同性恋。”
“艾滋病在西方国家的蔓延,同性恋是资本主义病,勿沾染此种不良风气。”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正式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删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1992年的11月,社科院哲学所举办‘男人的世界’,称人类任何一个群体都存在健康问题,且一部分人的健康问题会影响其他人的健康。”
“1992年11月,《他们的世界》出版,该书认为同性恋是一种自古以来就有的现象,应该得到社会的理解和接纳。”*
直至太阳落山,梁也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这本书告诉他正常,那本书告诉他不正常,他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在哪里。
他离开图书馆,抬眼,又不自觉走到了三中门口。
学生已经一茬茬地往外涌,梁也靠在路边的枯树上,如同刚才找一个找不到的答案一般,如今也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门卫大爷还抽着他的烟,跟他说:“没见着呢,早上和放学都没见着,还帮你问了他们班的学生,说是这几天都没来。”
梁也问:“他们班有一群混混,您知道吗?”
“好像是有一群爱抽烟的,但……”大爷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呵呵笑道,“跟你比,但谈不上混混吧。”
“他们是不是总欺负杨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应该没有吧,没听说学校里有谁欺负谁的事儿啊。咱三中是第二机械厂里的最好学校了,你个混社会的,不懂别乱说啊。”
无果,梁也回了家。
孙娴在他耳边念叨“生病了就别出门了,别搞坏了身子”云云,梁也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死去的方老师、消失的杨今和昨晚告诉他那些事儿的姚文静。
心里的自我诘问和高烧一样反反复复。
他对自己说,梁也,你可以不要管这事儿了,杨今是死是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那晚在铁索大桥下,不是已经将这段奇怪的关系斩断了吗?
可是。
可是为什么,心一直悬着,总放不下。
---
第二天,梁也的烧退了。
他去上了学,放学时没马上走,把和他关系好的一群人都叫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职高的学生摇人是要干什么,不用说就能懂,是兄弟就一起上,甭问原因。
梁也从没主动摇过人,但从前谁需要他,他都二话不说冲在前头。如今他主动摇人了,照理说他帮过的好兄弟们都该念及情义为他冲锋陷阵,但此刻,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显得犹豫。
其中一个问:“也哥,你说你要找谁算账?”
梁也刚才已经说过了,此刻又回答一遍:“三中几个男的。”
众人面面相觑,“三中啊……”
坐在不远处的张安跷着二郎腿看戏,语气戏谑:“那只兔子不就是三中的么?也哥,这是有人欺负你心上人了啊?这架打的,别把自己打进局子,打进戒同所去!”
方老师的死给三职高埋下厚重的阴霾,校方和警方封锁了官方消息,没有一家报纸报导这场壮烈的悲剧。
而小道消息在学生之间、家长之间,在哈尔滨的大小胡同里,被添油加醋说成是死了的方老师有传染病,他跳楼的时候血溅了一地,三职高的学生都要遭殃。
同性恋成为这个校园最敏感的话题,谁碰上了,谁就是下一个悲剧——一个至死仍被唾弃的悲剧。
梁也缓步挤开围着的人,走到张安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就这样定定站着,俯视坐着的张安。
张安也不是什么怂人,仰头直视他。
有人打圆场:“也哥,我们和安哥想的一样,都是为你好。不论你和三中那个……男的,是因为什么总走在一起,但会让人误会的事儿,咱先别干了成吗?况且因为方老师的事儿,现在又是敏感时期。”
梁也一直看着张安,没移过目光。
之后他的话是对着张安说的,又似乎不止是:“首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是。”
“其次在我这儿,不管你是什么,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是我兄弟一天,我就站你一天。但很遗憾你不是这想法,咱俩不是一路人。我不跟不同路的人做兄弟,往后你再往我身上惹口舌,我怎么对三中那群野种的,我他妈就怎么对你。”
张安没应声,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梁也没管,回头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群男生,没说话。兄弟之间的事儿其实无需多言,干就干,不干拉倒,大不了没这群兄弟。
等了半天,还是只有任少伟站了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没意见,他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也不会让别人左右他的。
很多事儿梁也暂时想不明白,但要把欺负杨今的那群孙子收拾一顿,问清楚他们杨今去哪儿了,这是他再明白不过的事儿。
梁也朝任少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然后径自插着兜儿往外走。
“梁也。”在他就要踏出教室时,张安叫住他,“我他妈害怕下次从楼顶跳下来的是你!”
梁也的脚步停了片刻,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没回话,几秒之后再度迈开脚步。
走出校门,梁也直奔三中。
任少伟在一旁问他这个架想怎么打,多余的一句没问。
梁也已经和那群孙子交手两次,他再直接上就太鲁莽,打架也要打聪明架。
本来梁也想着,要是能多几个人,他就能演一出戏,他先上去把那群孙子揍一顿,任少伟他们再上前假意施救,再作为救命恩人趁机套点儿话。
感冒未痊愈,梁也飞速思考着别的方法,大脑却全都是杨今,有些转不过来了。
任少伟不是每天都跟他一起走,特别是最近一个月他因为杨今都是独来独往,而且冬天任少伟还喜欢戴口罩,那群人应该没见过任少伟的脸……
忽然,身后响起凌乱的跑步声。
梁也回头,看到刚才围在他身边的其中几个兄弟,还是朝他追了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哥!你说你想怎么打,怎么打我们都陪你。”
梁也望着他们,上前揽过他们的肩,重重地拍了几下。
人的情,人的义,是世界上最难说清的事儿。前一秒还在犹豫甚至唾弃,后一秒又追上来。什么知识、什么科学、什么道理,都是假的,眼神相交那一刻的感受才是真的。
而这一刻,梁也忽然意识到他的答案不在图书馆的卷帙浩繁里,而在杨今的眼里。他要找到杨今,想看着他,确认他是安全的,不论以什么方式。
梁也带着兄弟们来到三中,一行人蹲在拐角,看到田金来那群人走出来,兄弟们便按照梁也的计划实施。
梁也先是尾随他们进到人迹罕至的胡同,抡起酒瓶就往上砸,随后任少伟他们假装路过,跑过来拉架,还假意踹了梁也几脚,让他滚。
之后梁也便回家等着,孙娴看到他脸上有擦伤又在叨叨了,梁也应付着她的话,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想着任少伟怎么还不来,心里焦急万分。
等了一个小时,任少伟终于现身。这事儿不方便说给孙娴听,梁也出了门,和任少伟边走边说的。
“那傻缺说他也不知道杨今上哪儿去了,这几天确实没来。他说他都半年没咋找过杨今麻烦了,杨今现在是他金主,他打金主干啥。”
“他还说,谁知道你和杨今啥关系,反正就泼脏水呗,能拿到钱不就行了。”
“嗯对,杨今每周都在给他们拿钱,一周给三十五十的……操,真他妈有钱啊。”
“他还说……杨今是主动找他们给的这些钱,是为了让他们不再找你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孙子没往出乱说你和杨今啥关系,他说这是杀手锏——他妈的还挺懂孙子兵法,他说,等哪天杨今反悔不再给他拿钱了,他再拿你俩的关系威胁他,保准儿还能让杨今往出吐钱。”
“最后就是,你今儿突然找这一茬他觉得莫名其妙,也记着仇了,等杨今回来他肯定得找杨今算账。”
梁也听完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任少伟一把给他全抽走了,骂他:“生病了还抽,你他妈想死啊梁也。”
梁也抬脚想踢一脚地上的雪,却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
想死?不想死啊,就他妈想知道杨今这只小兔子到底蹦哪儿去了。
看他这副样子,任少伟着急,低声激恼一句:“你……你他妈到底啥情况?”
梁也皱着眉没吱声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啥情况。
任少伟啧一声:“我操了真是,你他妈绷着个脸干啥,我这辈子除了给燕儿告白那会儿管不住嘴,啥时候管不住嘴了?你怕我给你说出去?你他妈当我是三中那群混蛋吗?”
“我问你是怕你自个儿憋死!再说你是我兄弟,你没因为我告白的蠢事儿嫌弃我,我能因为你……你是那啥,就嫌弃你?”
任少伟把烟和打火机塞他兜里,“到岔路了,我回家了啊。你不想说拉倒,别他妈自己憋坏了身子,我可懒得给你收尸。”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的几天,梁也还是早上、傍晚都去三中门口等着。
偶尔能碰上姚文静,梁也想上前问她知不知道些情况,姚文静却看见他就快步走开,躲得厉害。
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他感冒痊愈,等到三月到来,等到他甚至都觉得杨今不会再出现。
就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决定明天不再来的那个下午,沉默地走回家,看到杨今站在小卖店的门口。
三月的哈尔滨还很冷,杨今又不戴围巾。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王大湿《新中国90年代的同性恋,从被抓捕到首次公开聚会》,
第23章别这样对我了,好吗?
三月初的哈尔滨仍然与寒冷脱不了干系,梁也的目光停在杨今空荡荡的脖子上许久,竟然想要生气。
又冻红了。
杨今没有站在小卖店正门口,而是站在侧边,小卖店里的孙娴看不见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问:“怎么不进去?不认识我妈?”
杨今没说话,镜片后一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梁也这才注意到杨今的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就停在下眼睑的尾巴处,藏匿在下睫毛里边,若隐若现的,好特别。
梁也没忍住,上前拉过杨今的手腕,一言不发将他拽走。
梁也不知道去哪里才是安全的,去死胡同也会被路过的人看见,铁索大桥下边也是公共空间,方老师死前跟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反复上演,方老师对他说,保护好自己,还有三中那个孩子。
梁也一路走到三职高的围墙外,那个他翻墙进去,然后遇到方老师的地方。
梁也松开杨今,三两步就攀了上去,骑在围墙上朝杨今伸手。
杨今只是抬眼看了他片刻,就退后两步,助跑后用力跳上来,抓住他的手。
梁也以为自己的发烧尚未痊愈,不然怎么心跳又失速。
失速,不是因为杨今抓住了他的手,而是因为,他没对杨今说为什么要翻墙,没对杨今说要进去做什么——
为什么就这样无条件信任他。
三月,天黑得晚了一些,梁也在前,杨今在后,他们穿梭在尚未暗下的天色里,在无人的校园里,在不远处偶尔传来的人声后,每一步都是胆战心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呼出的气不再形成白雾,北风也停止,没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胆战心惊也行,劫后余生也好,失而复得也罢,梁也非常清楚此刻自己的心脏是因为什么而跳动。
终于,梁也拐到电工教室,从窗户伸手进去反手开了门。
方老师死后,电工课被取消,因为谁都不想来电工教室,大家都说这里边有传染病。最危险的地方,成为他们最安全的庇护所。
杨今跟着他进了电工教室,梁也拉上窗帘,又转身把门反锁上。反锁的声音“咔嗒”一声,在半黑的夜里格外清脆,似拨片触动琴弦,音符就要随即荡漾开来。
太黑了,梁也看不见杨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好似有些急促的呼吸。
很想上前拥抱他,在黑暗里。
梁也伸手进裤兜里掏烟,想要抑制住这奇怪的冲动,点烟时手却一直颤抖,火苗对不准烟头。
“你怎么了?”杨今问。
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又冷又有韧劲儿的声音,多么特别。这么特别的声音,终有一天,会因为同性恋的身份消失在世界上吗?
方老师说过的话,方老师跳下来的瞬间,方老师的血在雪地里炸开,戒同所,电击……这些画面在梁也脑中闪过,他克制不住地代入杨今,也代入只能眼睁睁目睹杨今死亡而束手无策的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香烟和打火机从梁也手中坠落,梁也扔掉了香烟,上前一步,神经质一般伸手拉开杨今的衣领,将火光靠过去,想要查看是否有电击的痕迹。
杨今整个人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一下子后退三步,说:“你干嘛啊。”
梁也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度代入,拉人家衣领的行为和流氓有什么区别。他赶紧熄灭火光,后退几步,与杨今拉开距离。
黑暗里,有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梁也猜测是杨今在整理自己的衣领。
梁也想要解释些什么,比如为什么忽然带他来这里,为什么扯他衣领,但这些事情他都想不明白,他又从何说起。
衣物悉索的声音消失,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杨今可能是在等他说话,没等到,就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又有些委屈,让梁也再一次想要抽烟,更想上前抱住他,抱住他不让他再消失,不让他被抓到一些可怕的地方,局子里、戒同所里,甚至是地狱。
“到底怎么了啊,梁也。”杨今又问。
梁也却置若罔闻,他脑子里全都是他幻想的可怕画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问:“你他妈……去哪儿了?”
杨今顿了片刻,反问:“你在找我吗?”
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感受杨今在黑暗中注视他。虽然看不见,但梁也知道他眼神一定充满恳切和期盼。
“你在找我吗?”杨今又问了一次。
梁也不回答。
“我不见了,你……你着急吗?”杨今的声音开始抖了。
梁也不回答。
杨今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回答,沉默起来,颤抖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很明显。
然后梁也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听到他说:“梁也,你在关心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沉默几秒,又轻声说:“关心我又为什么不说呢,梁也。”
梁也听到一点点哭腔,意识到事情不对,不自觉上前两步靠近他。
“哭了?”他问。
杨今不回答,他就捡起地上的打火机,点亮,果然看到镜片后杨今红了的眼睛。
红着眼的杨今再次问他:“你在关心我吗?”
好学生都这样说话吗?梁也一时间哑口无言,也止不住猛烈跳动的心脏。
找不到圆融的回话方式,梁也只好硬生生把话题翻回去,转而问他:“你到底去哪儿了?”
沉默了一会儿,杨今才回答:“我去澳门了,我爸爸在澳门做生意,他出了点事儿。”
“啥事儿?”梁也下意识问,问完又意识到这是在窥探别人隐私,改口道,“严重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没什么,不严重。”杨今没再多说。
什么事儿去得这么急?去了这么久?他说的是真话么?万一这是他和杨今的最后一面怎么办?
梁也觉得很烦乱,很想抽烟,又倏地想起杨今好像说过不止一次,抽烟不好。
他低声骂了个操,走到墙边,靠着墙卸了力,坐在地上。
然后他就听到脚步声,不一会儿,杨今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
梁也无力在意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只想把脑中的混乱梳理清楚。
斟酌片刻,梁也问:“你家里知道你……的情况吗?”
杨今听懂了,沉默片刻说:“不知道。”
“你害怕的是这个吗?”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杨今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嗯?”
梁也补充:“那天,在铁索大桥下边,你说你比我更怕,是怕你家里人知道?”
“……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了会怎样?”
杨今沉默。
梁也追问:“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沉默如巨大的雾笼罩这间教室,梁也扭头,他看不见杨今,却能感受到杨今此刻的落寞,甚至悲伤。
很久之后,杨今说:“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啊,梁也。”
杨今在努力克制声音的颤抖,但还是失败。梁也听到非常多的责怪——忍了很久却没有身份宣泄的责怪。
杨今顿住,他深呼吸了一大口,往外呼气时颤抖得厉害。
“你……你为什么总这样,把我拉过去,又把我往外推。你没发现吗?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的。”
“因为你救我,所以我跟着你放学,然后你让我别跟着了,却又跑到我家门口,跑去看我的钢琴比赛,还请我去你家吃饺子,然后……然后又在铁索大桥下说那些话。”
“我很久没见你了,今天本来就想看你一眼就走,没想打扰你的,可是你又……”
“你又把我带到这儿,听起来又那么关心我,所以我才敢问你的。我刚才是想哭,那是因为我害怕自作多情。你让我觉得我已经自作多情了好多好多次。”
黑暗里又有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杨今的两只手都用力拽紧了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铁索大桥下我说没想对你怎样是真的,你不用误会,也不用看我可怜就……偶尔施舍一点儿注意力。我不要。”
“梁也,我很笨,我分辨不出关心和讨厌,从来没人教过我这些。所以——”
“如果你没有别的意思,就别这样对我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委委屈屈qwq
第24章杨今,杨今。
不善言辞的人一口气说了很多,能说会道的人却沉默不语。
梁也脑子里很乱。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
方老师的死来得太快,杨今一直在给那群人拿钱的消息来得太快,消失了两周的杨今忽然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猝不及防。
前边很多事情还尚未梳理清楚,杨今这段长长的话,梁也接不住。
黑暗里,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停下,像是那些刚被点燃就被熄灭的心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久很久,杨今都没有得到回答。
但一个人总是不能永远等待另一个人,杨今说:“梁也,我要回去了,我已经出来太久了。”
梁也没动,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回应些什么,把别人的心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这他妈哪儿是大老爷们该做的事儿。
可是杨今已经先他一步起身,打开门。
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昏暗,将将映出杨今的脸。
梁也看到他的表情,很平静。可是杨今对待任何人都是平静的,唯有在靠近他时才会变鲜活。如今他也和“任何人”没了区别。
梁也起身跟着杨今走出去,三职高的地形杨今不熟悉,梁也越过他,带路。
要是被巡逻的门卫撞见就解释不清了——两个男的,教室锁门,不开灯。如果被发现,课间的谈资很快就会从方老师变成他和杨今。梁也记得每一个人讲到方老师时脸上鄙夷的表情,多么刺眼。
翻墙不是好学生擅长的事情,梁也仍然先行一步,骑在围墙上朝杨今伸出手。
杨今的手覆上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他的手有多冰凉。好学生是学校不教的就不会是么?分辨不出关心和讨厌,也不会照顾自己?
翻出去后,梁也问他:“怎么又不戴围巾?你不爱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沉默了好久才回答:“痒。不喜欢。”
梁也没应声,心里却在想,那他家里人呢?家里人不会让他注意保暖吗?他看起来很害怕他的父母,什么原因?
梁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却被杨今方才那段话先将一军,他不回应杨今的话,自己就失去发问的资格。
杨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用力抿了抿唇,说:“我走了。”
说完他真就低着头走了,没看梁也一眼。
梁也眉头一紧,快步跟上去,走在他后方。
一路无言。
杨今的方向感好像不错,梁也不知道怎么从三职高走到友谊小区,杨今竟然一次就选对了路。
到得太快了,梁也仍然没有组织好语言,半句也没有。
一单元楼梯口,杨今转过身,抬眼,望向他。熟悉的视线,颔首从下方看上来,清冷的眼睛里尚存一丝光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心跳忽然失速,半晌才说:“明早上学我骑车来载你。”
杨今仍然望着他,目光里有最后的期盼。
梁也明白,这话显然不是杨今想听的。执拗的孩子不止想要知道一加一等于某个数,他想要确切地知道一加一等于几。
杨今直勾勾望着他,半晌了仍然没等到想要的答案,因为出题人也还算不出正解。
杨今垂下眼,眼里不再有光亮,轻声说了个“拜拜”,便转身上了楼。
---
梁也失眠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他早早骑车出了门,等在杨今楼下。
他穿了那件黑色羽绒服,出于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他不擅长解题,一夜未眠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所有行为都依循本能。
不一会儿杨今就下了楼,看到他穿这间羽绒度时,眼神有些恍惚。
梁也踢开脚蹬子等他上车,杨今沉默地看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跳了上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1993年,大街上的汽车还很少,梁也带着杨今穿梭在自行车堆里,看到很多男人的后座也载着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担惊受怕从何而来。
哈尔滨的三月见不到春光,冬天的尾巴仍然盘踞这座北方城市,萧瑟、空旷、灰蒙蒙,正如此刻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到达三中附近,梁也在拐角处停了车。正门口太多人,被看到就不好了。
杨今跳下后座。
梁也说:“放学来这儿等我。”
杨今低着头没看他,低声应了个“嗯”,便攥着书包走了。
梁也不明白自己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杨今什么意思。
昨天在电工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存在过,又好像消失。就像东北的春天,卡在半路迟迟不来,令人难受。
---
梁也来到教室。
已经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职高生的选择屈指可数,班上已经少了好几个人,说是辍学打工去了,去北京,去上海,去更远的南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粮票都取消啦,进城打工再不愁吃饭问题了,你没看新闻么?今年春运往北京开的火车,车厢的弹簧都被压扁了,最后只能咔咔往下拽人,太多人出去打工了!”
“说得我都想去了!哈尔滨一堆厂子都只能厂二代、厂三代进去,进了厂也是一眼望到头的生活,真他妈无聊。”
梁也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想啥呢?”任少伟坐在他身边,问他。
梁也没应声,目光落在下方那片空地上,那个方老师的血绽开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这是一个从前他很少思考的问题,穷人本就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更何况他还有瘸腿的母亲需要照顾。但遇到杨今之后,关于未来、关于自由的问题就总在脑子里盘旋。
转眼便到了放学时间。
梁也骑车到三中门口的拐角处,杨今已经在那里等他。
无需言语,杨今自觉地抬脚坐上他的车,梁也往友谊小区骑。
到达一单元楼下,梁也抬头看了眼五楼。黑的,没开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问:“你家里没人?”
杨今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妈妈在澳门还没回来。”
“你昨晚自己待家里的?”梁也立刻蹙起眉,“昨晚怎么吃的饭?”
杨今看了他很久,才垂下眼回答:“自己煮个面条就吃了。”
自己煮?上回在小卖店吃饺子那次,杨今一看就不会洗碗,更别提做饭,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干过家务活的。
要不要……带他回小卖店吃?但这是什么意思呢?梁也明白,对面这位倔强的好学生想要的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一餐饭,而是他确切的回答。
杨今站在他面前望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说什么,没等到,垂眸转身上了楼梯。
梁也看到他的失望,仰头朝他背影喊了句:“明早我还来。”
杨今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也没应声,继续往楼上走了。
---
回家的路梁也骑得很慢,他希望迎面撞击他的冷风能让他厘清思路,但为什么他就是理不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未知、恐惧、不愿放手、想要保护……许多情绪堆积在他的身体里,要爆炸。
回到小卖店,孙娴和孔叔正热闹地聊着什么。
见他回来了,孙娴一脸惊恐地对他说:“你最近别回来太晚了,没听说吗,第二机械厂这片区有人杀人!就那收垃圾的,连续一个月在编织袋里翻出好几次人的手指,吓死人了!”
孔叔对他说:“傍晚有条子来我店里吃烧烤,我就顺便打听了两句,说是最近确实有好几家人来报失踪,失踪的都是那种半夜还出门的,要么就是大晚上一个人搁家的。”
九十年代的治安不算好,摄像头没有,路灯也昏暗,从一穷二白的时代过来,贫富差距一下子拉开,报复社会的人不是没有。
杨今一个人在家。
杨今,杨今。
心事重重,担惊受怕,到最后梁也脑海中只剩这两个字,没注意到孔叔已经回去了,煮了三个人的面,面又硬又咸,十分难吃。
孙娴没嫌弃他的手艺,一个人吃了两碗,还夸他做得好吃。梁也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觉得愧疚,明明他尚未做错什么。
孙娴吃着面,跟他闲聊:“你说这都啥事儿啊,一天天的,又是杀人又是跳楼的。哎,你们学校那个跳楼的老师咋样了?他……真是同性恋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手一顿,不经意问:“妈,你也知道同性恋啊。”
“咋能不知道呢,以前咱村里就有啊,怪恶心的。”
吃不下了。真他妈吃不下了。
杨今成绩好,长得也好,还会弹钢琴,到头来这些成就都是空谈,因为他是同性恋,他的所有评价只有两个字——恶心。这么好的人,凭什么?
梁也忽然站起来,对孙娴说:“妈你能搁家自己待会儿么?任少伟找我有事儿。我去把孔叔叫来陪你一会儿,啊。”
“哎——这么晚了别出门了吧,多危险啊!”
是啊,多危险啊,杨今一个人在家多危险啊。
“妈我真有事儿,我把门给你锁了,谁敲门你都别开啊。我很快回来。”说完梁也就出了门。
危险在城市的黑夜里蛰伏,混乱情绪在他大脑中冲撞。
他想要回答杨今在电工教室里提出来的问题,也知道,杨今独自在家,除了他,没有人能够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天入v,v后一周四更,更新频率是每周从周四开始更满四章一般是周四五六日。这周的话,周四更两章,周五周六各一章。时间还是18点。
应该会经常有加更!如果有加更就顺延到下周一、周二这样。有加更的话当周周四会在作话说。
谢谢宝宝们支持^^
第25章三月的哈尔滨在下雪
杨今没想到今晚会迎来不速之客,更没想到不速之客是梁也。
或许三月的哈尔滨还在下雪,雪迷住了他的眼睛,是他看错了。某个瞬间,杨今甚至产生了把门关掉的想法。
但是夜空一片舒朗,但是三月的哈尔滨不再下雪,而他也戴了眼镜,眼里只有梁也大喘着气低头看他的样子。
看起来梁也来得很急,为什么呢?又是像上次那样吗?着急地把他带到电工教室,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在意了,最后仍然不明不白,送给他一肚子委屈。
杨今颔首看他,试探着开口:“你——”
梁也截断他的话:“看到是谁了吗你就开门。”
好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猝不及防,睫毛飞快闪动了几下。
本来大晚上突然出现在人家家门口就足够诡异,还一开门就这么凶。梁也怎么这样呢。
杨今决定生气,心想,要是梁也能够回答他在电工教室的话,他就原谅梁也。
梁也清了清嗓子,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友好。但他眉头一直蹙着没放下来,不知道在忧虑什么。
他缓和了些语气,问:“吃饭没?”
杨今望着他,期待他能改口说些别的,但是等了半晌梁也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只好回答:“吃了。”
梁也问:“吃啥了?”
杨今垂下眼,答:“刚煮面了,正要吃。”
他早该不再抱希望的。
梁也亲口说过的“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依然清晰地刻在脑子里,所以之后梁也再怎么对他好又推开他,他都该照单全收。他怎么有质问的权利。
杨今其实十分后悔自己在电工教室的那段指控,后来梁也再载他上下学,包括今晚突然出现在他家,他告诉自己要克制住发问的冲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心底还是想要梁也回答。就算是难听的话,他也想要一个回答。
抬起眼,他看到梁也看他的眼神将信将疑,似乎并不相信他会煮面。
“煮的啥让我进去看一眼。”果然,下一秒,梁也直接从杨今身旁挤进门。
杨今在原地站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关上门。
梁也进了厨房,看到他那锅煮得乱七八糟的面条。
要是从前,杨今定会上前挡住梁也的视线。他不愿梁也看到他七零八落的生活,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就是一个糟糕的小孩,梁也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他指的仅仅是最普通意义上的喜欢,更多的他从不敢奢望。他确定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喜欢他,剩下的百分之一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可梁也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下一秒又打破了杨今的想法。
只见梁也把他煮面的那口奶锅端起来,拿着架在锅上的筷子,张口,开始吃里边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杨今终于跑上前阻止,“你干嘛呀,别吃呀。”
“不吃不浪费么。”梁也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梁也把一大口塞进嘴里之前,杨今又劝:“可是……很难吃的。”
梁也瞅他一眼,“那你还煮?不会弄别弄,哪天把厨房烧了,再把你自己肚子吃坏。”
怎么又训人。
杨今张了张口,有些不服气,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是糟糕的小孩,也是贪心的小孩,如果是杨天勤和柳枝桂看到这锅东西,一定会骂他蠢笨,连个面条都煮不好。虽然梁也训他,但梁也还是把他自己都不愿意吃的东西吃掉。
杨今心软了一点点,他发誓只是一点点。他声音也不自觉放轻,问:“难吃吗?”
梁也动作很快,已经吃完,顺手去洗锅,回答他:“是不太好吃,你每天就吃这玩意儿怎么成?”
杨今一直望着他,看了半晌之后才垂眸,说:“那怎么办呢。”
他的语气是平淡的,甚至有些落寞,眼神也耷拉下来。
他话音落下时,梁也的手非常不自然地顿涩片刻,再动手去搓洗时,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其实无意装可怜,他确实觉得寂寞和难过,如果不是因为要养他给杨天勤看,他相信柳枝桂并不会管他的吃食。
梁也问他:“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杨今答:“不知道。”
“大概呢?”
“也不知道。”
“你……”梁也似乎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杨今看了看梁也,见他已经把嘴巴闭上,大抵是不会再说了。
梁也总是欲言又止,杨今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到底在想什么。刚软下来的心又难过了几分。
他低声吟吟:“梁也,你把我的面吃了,我吃什么呢。”像是说给梁也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锅已经洗好了,梁也没有回身,仍然背影对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看到抓着锅柄的手十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他难过地想,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梁也,梁也讨厌鬼。
“你到我家去吃。”梁也忽然说,“晚上你也在我那儿睡,就这么定了。”
……什么,他在说什么?
杨今觉得三月的哈尔滨在下雪,一定是在下的,不然梁也怎么会做出如此离奇又诡谲的邀约。
水龙头被关上,梁也终于回过身来,就在杨今最恍惚之际。
杨今看到梁也眼中有焦灼的情绪,和带他去电工教室那个傍晚一样的着急。
“你知道最近市里有个连环杀人魔吗?专挑大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杀,你他妈……刚才开门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如果来的不是我怎么办?你一个人待着太危险了,你必须跟我回去。”
梁也语速很快,杨今在原地怔了很久,才消化完他所讲的内容。
消化完了杨今依然恍惚,他不知道什么连环杀人魔,他想,难道连环杀人魔不就是梁也吗?把他的心掏出来,高高地捧起,又重重地摔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杀人魔说话都这么霸道,什么叫“必须”跟你回去,那他也很想说一句,那天在电工教室里的话,你“必须”给我一个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才还那么凶的梁也,此刻又忽然变得有些局促,“那什么,我家条件没你这儿好,只有一个炕,你晚上可能得跟我妈和我挤一块儿。”
“我想过在你这儿陪你——我他妈……我意思是,我在厅里你随便给我找张铺盖就成,没别的,但我没法儿留我妈一个人在家。我妈腿不好,晚上她必须睡炕上,所以——”
梁也蹙着眉,表情不太自然,像是在刻意掩饰紧张,“所以你要是介意,我就去睡小床——”
“不介意。”杨今看着他说。
“什么?”
杨今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他重复:“我不介意。”
---
三月的哈尔滨没下雪,夜空舒朗,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杨今坐在梁也的自行车后座,觉得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灯昏暗到可以忽略,胡同里其实很黑,连环杀人魔可能从任何地方冲出来,把他和梁也都杀死。
但杨今直觉这些不会发生。他相信痛苦和意外是这个世界的底色,但在今夜,他决定做一个乐观主义者。他又获得了隐秘的、短暂的快乐,在看到梁也提及睡觉问题的局促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行车停在梁家小卖店门口,杨今跳下车,看到店里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性。
出于对杨天勤的恐惧,他对与杨天勤同龄的男人都有天然的害怕。他下意识望了一眼梁也。
梁也似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告诉他:“是胡同口开烧烤店的孔叔,出门前我不放心我妈一个人在店里,就让他过来陪陪我妈。”
杨今点点头,又朝里张望了一眼,他看到孔叔拿着菜刀在切肉,心里的害怕还是没有减少。
他又问:“他今晚也在你家睡吗?”
“你想啥呢。”梁也把自行车锁好后看了他一眼,“咋可能让他跟我妈睡一张炕上。”
杨今稍稍放下心来。
梁也带着杨今走进小卖店,对孙娴说:“妈,杨今他家里这几天都没人,父母不在家,让他来咱家睡几个晚上。”
“哎哟,欢迎欢迎。就是咱这儿可小了,又破,你别嫌弃啊杨今。”孙娴顿了顿,“哎,你爸妈呢?”
杨今向来不知道怎么回长辈的话,局促道:“……谢谢阿姨。我爸妈都在澳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音一落,本忙着切肉的孔叔就转过身来。
切肉声停了,杨今也下意识看向他。
孔叔长相淳朴,皮肤黝黑,看到他那瞬间就朴实地笑了。孔叔看起来就比杨天勤和蔼可亲不知道多少倍,但杨今还是惧怕他。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正常的社交能力。
孔叔对梁也说:“咋要带同学来也不说一声?同学吃晚饭了吗?不然我去烧烤店拿块肉来,给你们仨煮个肉汤?”
“不用,叔,你别忙活。”梁也走过去,“我给他煮碗面就成。”
“也是。”孔叔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对杨今说,“我店里的肉就是最便宜那种,大概比不上澳门吃的,估计你也吃不习惯。”
杨今知道孔叔没有恶意,但这话还是让他感到迷茫。他很难认同自己“富人”的身份,财富给他带来的只有痛苦。
孔叔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又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对梁也说:“那我回去了啊。”
“别啊叔,你再坐会儿的呗,我出门前让你帮忙陪着我妈,我回来了就赶你走,哪有这样对待人的,显得我跟啥似的。”梁也笑着说,“叔你看货架上有啥烟想抽的,随便拿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看着梁也。
看起来,梁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相反,他很懂。从他刚才和孔叔的对话足以见得。所以梁也一定能听懂他在电工教室的话,也一定知道他在等待回答——不论好的坏的回答都行,那为什么不说呢?梁也在顾虑什么呢。
孙娴叫他:“杨今你傻站着干啥呢?来炕上坐着,暖和。”
杨今回过神来,坐过去了。
孔叔也走了过来,坐在炕上。杨今看到他和孙娴交换了眼神,也看到孙娴低下头有些羞赧的笑意。
孔叔跟他搭起话来,孔叔笑得憨厚,问杨今是梁也的什么朋友,为啥父母在澳门。
杨今其实不太想回答,却又不知道如何逃掉这些话题。他下意识看向梁也。
梁也好像和他有心灵感应一般,随即端着煮好的面过来拯救了他。
梁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哎对了叔,你刚说那杀人魔的事儿,我出门太着急了,没听全,然后呢?杀的都是跟他有仇的么?”
孔叔又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没抓到人,我也不知道啊。说那些来报失踪的家庭彼此都不认识,可能就是随便挑人就杀了吧。”
梁也说:“不能吧,总得有点儿啥共通点,可能只是警察还没找到。”
孔叔没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娴重重叹了口气:“唉!不明白这人心里咋想的,难道就为了痛快么?要痛快的话怎么不把自己杀了呢?不对,自杀还便宜他了,最好叫他在人间受尽苦头,千刀万剐——”
孔叔忽然站起来,再次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哟,我给忘了,我店里还一堆盘子没洗呢!我得走了。”
梁也送他到门口,帮他打开门:“叔慢走啊,今晚谢——”
梁也的话忽然止住了。
仿若心灵感应,杨今倏地站起来,跑到梁也身边,下意识去拉他后腰的衣服,想要把他扯进室内。
昏暗的胡同里闪烁起红色的警灯,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小卖店门口,拿着手铐。而孔叔眼神倏地惊恐起来,一溜烟跑了。
第26章那么静、那么静
警察来的那个瞬间,杨今脑中闪过一瞬“他们是来抓我的”的念头。
铁索大桥下梁也问他知不知道同性恋会被送去戒同所,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更多,知道公园里有同性恋的盘踞点,条子们会不定时去抓人,被称作“捅兔子窝”。
他被抓不要紧,他害怕梁也受到牵连。
他已经想好,如果真的被抓,他就把杨天勤留在家里的值钱玩意儿都拿出来送给条子,让他们把梁也放走。杨天勤回家后一定会发现值钱的东西不见了,他会如实招来,杨天勤要他滚,他就独自去流浪,杨天勤要他死,他就下地狱。只要梁也没事就好。
但条子们是来抓孔叔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叔跑了,跑得好快好快,几个条子后知后觉跳上警车,居然都追不上他。
“怎么了啊?发生啥事了?——”孙娴在屋里喊。
杨今闻声回头,看到只有一条腿的孙娴想要从炕上下来。他急忙回身想要去扶,梁也比他更快一步,两个大跨步就来到自己母亲身边。
孙娴应该是被吓着了,梁也手快地把她扶好。
“妈你别乱动,小心点儿,别摔着自个儿啊。”
杨今看到他脸上一瞬间升起的紧张,那模样,和他急急忙忙拉他去电工教室的傍晚,以及刚才慌慌张张冲到他家去敲开他的门的样子,如出一辙。
一个条子进了小卖店,从口袋里摸出警官证在三人眼前晃了一圈,问:“那人姓孔的是你们什么人?你们又是他什么人?他涉嫌重大刑事案件,实话实说啊你们。”
孙娴一直紧张地抓着梁也的胳膊,问:“警官,啥案件啊?”
“就那个连环杀人案啊,没听说么?那个姓孔的,他是在粮友胡同口开烤肉店的吧?他杀了他媳妇儿,还杀了他好几个顾客,尸体全都找不着!”
孙娴捂住嘴,眼睛瞪大,面色惊恐。
杨今只见到孔叔一面,虽然不甚了解,却也能从刚才孔叔和孙娴短暂的对话和眼神里,读懂两位中年人之间隐秘的意思。他向来对别人的情绪有敏感的捕捉能力。
梁也立刻上前拍打母亲的背,告诉她“没事没事”,又去给她倒水,说:“妈你别发抖啊,嘴唇咋这么白?你要不要躺着?赶紧喝点儿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还僵硬地上前,学着梁也的样子拍了拍孙娴。
条子不高兴了:“哎哎哎这是咋了,问你们话呢,别搁这儿整这些有的没的装蒜,包庇也是犯罪啊!”
梁也望过去的眼神很尖锐,“不能等会儿?我妈不舒服你没看着?”
条子上前一步,“你他妈跟谁讲话呢?”
杨今赶忙伸手拉了拉梁也的衣服,小声叫他:“梁也。”
梁也扭头看他,他也看着梁也,用眼神告诉他:别这样。
他小声对梁也说:“我来照顾阿姨,你快去跟警官说吧,别耽误人家工作。”
梁也回看他,眼神十分复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复杂。
杨今向来读不懂他,时至今日几乎要放弃读懂,此刻的心声却犹如海水返潮,想要窥探究竟。
很快,梁也就移开眼神,放开母亲。
他走向警官,给他拿了张椅子请他坐,又从货架上拿了包上好的烟,赔笑着说“对不住啊警官”,然后开始回答警官的问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一面不熟练地帮孙娴顺气儿,一面看着梁也。
跟警察顶撞的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连他这个社交能力低下的人都懂,梁也又怎么可能不懂。
但懂人情世故的梁也着急了,也会变成不管不顾的人。
可见母亲对他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们是母子又超越母子,他们在不熟悉的省城相依为命,面对诸如孔叔之类居心叵测的人,提防那些可能将他们本就危如累卵的小家摧毁的事。
而他,杨今,一个误打误撞跑进他生命里的不速之客、怪异的同性恋,和孔叔之流可能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都是定时炸弹,孔叔爆炸了,他终有一天也会爆炸。
身边,孙娴水都没咽下去,就说:“警官,我儿子跟那人啥关系也没有,我儿子还在念书,他很守规矩的,他以后还要娶媳妇,你……你可不能让他蹲局子啊!”
“这是我儿子同学,今儿来串门的,跟他更没关系了!”
“是我……是我总爱和那姓孔的唠嗑儿,是我把他引来的,有啥事儿你……你拿我是问,跟我儿子和这孩子都没关系啊!”
警官的烟已经抽起来了,“谁说跟他俩有关系了,问他话是让他配合调查,您甭紧张啊。”
“啊。”孙娴面颊倏地红了,“哎哟,谢谢警官,我农村来的,啥也不懂,我就这一个儿子,这不是担心么……”
“我看您挺懂的,儿子才多大啊您就想着他娶媳妇儿?我可提醒您一句啊,现在结婚生娃都有年龄限制,特别是生娃,现在搞计划生育,晚生晚育,没到年龄、没有准生证,可千万不能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是是是,警官您说的是……”
警官没再搭理她,继续向梁也问话。
孙娴轻轻拍了拍杨今的手,小声问他:“孩子,没吓着吧?”
“没有。”杨今回答,顿了顿又意识到应当礼尚往来,于是问,“阿姨,您还好吗?”
孙娴拉过他的一只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克制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阿姨好不好不要紧,阿姨害怕牵连你们啊。”
杨今心脏倏地一疼。
这让杨今想起很久之前,柳枝桂也曾这样握紧过他的小手。那是在他八岁那年,他和妈妈把杨天勤送上前往南方的火车,他抓着妈妈的衣角问爸爸走了怎么办?妈妈握着他的手说,今今,妈妈一个人也可以保护好你。
孙娴在他身边说:“你们往后都是要成家立业的,可不能染上污点,不然找工作还有娶媳妇儿都很麻烦。”
“特别是你,孩子,你家条件这样好,你父母肯定能给你讨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当媳妇儿,那是多么好的事儿!可千万不能在我们这种穷人家里头栽了跟头。”
孙娴的话非常直白,他很轻易就听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听懂孙娴希望梁也成家,也听懂,梁也生活在这样温饱和健康都成为问题的家庭中,是没有太多别的选择的,那些对自由的向往,之于梁也是不能够存在的。
正如他,生活在杨天勤和柳枝桂的阴霾下,除非真的能够逃离哈尔滨,否则命运留给他的,也只能是对他的父母言听计从。
他羡慕,羡慕同样是言听计从,梁也的妈妈却至少是真心对梁也好。
他自责,自责自己执拗于梁也的回答,却从未设身处地替梁也想过。梁也会为母亲着急,也会为他着急,即使程度不同,他也该到此知足。
窗外的夜那么静、那么静,哈尔滨的三月不下雪,却在昏黄的路灯下扬起很多灰尘。
这座沉默的北方工业城市书写着它的历史,它是共和国的长子,竖起一排又一排的烟囱,建起一片又一片的工厂,可是谁又记得,这里拥有最肥沃的农田,是一片与传统观念永远无法脱节的土地。
第27章我不要了!
1993年哈尔滨市重大连环杀人案告破,震惊全城。
身处其中的孙娴状态一直不好,失眠多梦,常常一整夜无法入睡。她比往常更频繁地给梁也的父亲上香,更长久地坐在供台前,与梁也的父亲“对话”。
她哀伤:“总劝梁也要安安稳稳的,不安稳的倒是我自己。老梁,咱年轻时想着的都是柴米油盐,你说我怎会……怎会被感情搞乱了脑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倏地激愤:“什么狗屁感情,就是唬人的玩意儿!老梁,城里真危险啊,还是从前好,从前在村里种地,邻居家谁谁都知根知底,啥也不用想,你说你,你怎么就走了呢……”
梁也看母亲这样子,心里直着急,劝也劝过,陪也陪过,终不见好转,精神还有日渐萎靡之势。
那晚之后,杨今每天都来小卖店看望孙娴,看到她的样子,心里的思想包袱越来越沉重。
特别是孙娴依旧和蔼笑着,体恤地对他说:“杨今啊,你别来看我啦,阿姨没事儿。你成绩那么好,一定有很多功课吧?赶紧回家,啊,别耽误你时间。”
杨今不擅长交际,不知道应该如何圆滑地回应她。
往常的他会下意识看向梁也求助,但现在他告诉自己要克制住这种冲动。
“他不是来看您的,就是来找我玩儿的,您别多想也别有压力。”梁也说。
即使他不看梁也,梁也也会自动帮他解释。
杨今低下头,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他提醒自己要清醒过来,冬天要结束了,那些不该带到春天里去的事情,就不要继续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和孙娴告了别,走出梁家小卖店。
梁也跟着他出来,踢开自行车要送他回去。
这些天,梁也依旧每天去接他上下学,甚至还要求他来小卖店住。杨今拒绝多次,说案子已经破了,不会有危险了。梁也每次听完好像都有点儿生气,杨今总是低头不看他,固执地独自回家睡了。
此刻,梁也一边踢开脚蹬子一边跟他说:“最近治安不好,晚上还是要锁好门,听到没?”
杨今不知道他“最近治安不好”的结论从何得出,但回想起和梁也初遇时他的样子,只觉得恍惚又割裂。
那个叼着烟的小痞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剩下一个在生活里小心谨慎地替别人规避着所有风险的人。虽然语气还是一样凶而散漫。
他希望梁也变回前者——那么,他作为“风险”之一,需要与梁也阔别。
“你不要送我了。”杨今紧紧攥着书包带子,对梁也说。
他不敢看梁也,余光看到梁也的动作好像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行动,跨上了自行车。
“上来。”梁也只对他说这两个字。
杨今站在原地没动,脚趾隐秘地磋磨着鞋底,反复发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意思呢,梁也。他想。为什么只说两个字,难道梁也的命令,他就一定要听吗。
梁也眉头蹙得深了些,又说了一次:“杨今,上来。”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梁也第一次对着他叫他的名字。原来可以这么好听,就算后边跟着的是命令,也想要臣服了。
可杨今还是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对他说:“你真的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回去没有多远的,你多陪陪阿姨。”
梁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蹙眉看着他——梁也又用眼神说了一次:杨今,上来。
他们就在小卖店门口,杨今不想在这里拉扯太多被孙娴听到,于是用力绷着唇,还是坐上了梁也的后座。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去抓梁也腰间的衣服了。
四月已至,气温回归零上,拂面的风也不再刺骨。
可是杨今明天记得第一次坐梁也后座的冬天,那么冷,他的心却那么热。可现在天气热起来了,他的心却冷了。
一种自愿的、强制的冷却。
到了友谊小区,杨今从后座缓缓下来,脚步很稳,自行车身都不曾晃一下。往常他喜欢直接跳下来,弄得车子东倒西歪才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开口说:“明早——”
杨今立刻拦截:“明早你不要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非常诡异的沉默。
梁也静静看了他很久,蹙眉很深,像是在看一本晦涩难懂的书。
半晌后梁也把脚蹬子踢开,伸手到口袋里拿烟出来,狠狠抽了一口。他的动作很快,足以演示他的烦躁。
一口烟从梁也嘴里吐出,不是那种规整的圆形烟圈儿,是散漫的烟雾。没有规则,乱了阵脚。
梁也终于问他:“你怎么了?”
杨今不自觉抓住书包带子,紧紧攥着,才能开口:“我没怎么,就是你别来了。以后……以后你都别来了,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都别来了。”
烟头明明灭灭,映得梁也的眉眼如同嶙峋的山谷,眉头一刻也没有舒缓下来。
可杨今却残忍地补充:“我……我从没说过要你来接送我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冷声笑了一下,接得很快也很用力:“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他妈自作多——”
自作多情。哪儿来的情。手无寸铁的少年人,大抵是不配说这个字的。
沉默卷土重来。
在这段冗长的沉默里,杨今最后一次想,如果梁也能够提一句——哪怕是半句——那天在电工教室里他说的那段话,他都会动摇,会任性,会残忍地放任自己的意志,继续坐在梁也的后座上,等下一个冬天。
他不要他的回答,他只要他敢提起,就好了。
可是沉默如同哈尔滨盘桓不下的冬天,永远伫立在他们之间。如同他们天差地别的家庭本就出现在两个无法相交的圆里。
杨今感到彻骨的心痛,他转身上楼,“我要走了。”
手腕立刻被梁也拉住。
杨今闭上眼。梁也很用力,好像很害怕永远失去他的样子——即使不是真的,他也不得不这样想以让自己好受些,否则太多的痛苦他不知如何承受。
“能不能别耍脾气。”梁也看着他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叫耍脾气呢,杨今想,这是他认识梁也以来做的最理性的一件事了。
既然梁也不提,那就他来提。
杨今挣开他的手,又往上走了两级台阶,回身看着他,说:“我不要你回答了。”
梁也一定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答。可是杨今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怕自己会反悔。
他告诉梁也:“梁也,我不要了!你……就过你该过的生活吧。”
说完杨今便跑上楼,他跑得很快,生怕梁也追上来。
但事实是身后没有脚步声,梁也并没有追他,只是和他最后那句“不要了”一起留在了楼梯间。
家里没有人,柳枝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曾经杨今一点儿也不期待她回来,此刻却格外希望家里有别的什么人。如此,他的情绪就能因外人的存在而自我克制,不至于在一个人的时候,将他拽入无可救药的深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其实他并非第一次做这个决定——远离梁也,不要再见他了。
但从前的决定总是飘摇,能够被轻易打破,梁也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杨今都把那当成勾勾指头,他自然就忘掉远离之事,无可救药地朝梁也贴过去。
如今不一样了。孙娴在那间窄小的小卖店里日夜燃烧的香火告诉他,他不是梁也生活里该出现的东西,而他也不属于梁也的生活。
杨今走进房间,翻找衣柜最深处,找到那本素描本。
翻开来,一页页画的都是梁也。骑车的梁也,抽烟的梁也,站在小卖店窗前的梁也,坐在电工教室黑暗里的梁也……
他伸手,就像想要毁掉当初那叠从澳门带回来的录像带一样,毁掉这个素描本,可是手为什么使不上劲儿,撕烂这些纸张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
手卸了力,杨今轻轻靠在桌边,顺着窗户向下看。
梁也还站在原地。
他的烟已经抽完了,又为什么还不走。
第28章拥抱的温度
那天梁也足足在楼下抽了四支烟才离开。
杨今一直靠在窗边安静地看他,很想告诉他不要再抽了,快走吧,却如何也找不到当初去三职高校门口蹲守他的内驱力。
第四支烟抽完,梁也的烟盒空了,他朝楼上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天晚上杨今没有睡好,从连环杀人案告破那天起,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所以第二天早晨,他在单元楼下看到梁也的自行车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吃点东西。”梁也手中提了几个馒头,“现在吃还是到学校再吃?到学校再吃就给你塞包里。”
非常自然的语气,仿佛昨天傍晚在此处的对话没有发生过。自然到,梁也已经伸手,要去扯他的书包拉链。
杨今低着头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梁也眉头又皱起来,语气又凶了:“过来。”
杨今不听他的,头埋得很低,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梁也置若罔闻,“你吃不吃?不吃我给你放包里了。”
杨今没说话,梁也就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扯过他的书包带子。
杨今跟兔子被抓到一样,拼了命地想要用力甩开,逃跑。但梁也的力气太大了。杨今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好吓人。他感觉自己的书包带子都要断掉了。
但执拗是杨今的本色,书包带子断了就断了,杨今仍然拼了命地挣脱。最终还是梁也先放了手。
作用在身上的力陡然消失,杨今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两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回头看梁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那份早餐,又为什么不回答他的话。之前电工教室的话不回答,现在让他别来了的话也不回答。
一股委屈在心里发酵,杨今抓着他可怜的书包带子,说:“你干嘛呀梁也,你别这样好吗?”
梁也反问:“我怎么了?”语气似乎非常不悦。
杨今望着他,委屈而执拗地反问:“我让你别来了,你听不懂吗?”
“我以前让你别跟着我的时候你听懂过吗?”梁也接得很快。
沉默。
四月底的哈尔滨乍暖还寒,杨今身体不受控地发抖。他本来已经因为梁也的存在而喜欢上这座城市,此刻又忽然想要讨厌了。
其他城市的四月,也这样冷吗?如果逃到别的地方去,他也会一直想念梁也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梁也又上前两步,要把早餐给他。
杨今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书包脱下来,紧紧抱在怀里,不让梁也有碰到的机会。他知道自己在语言上说不过梁也,在力气上也挣不过梁也,只好这般展示自己的执着决心。
——昨天傍晚他说的话不是闹脾气,是真的,真的让梁也走。
梁也低头骂了个脏话,声音又低又沉,杨今听不清是什么,他只听到梁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对他说:“听话行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抱着书包的手指倏地收紧,反驳的话也变得小声:“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话呢。”
梁也的嘴张开闭合好几次,眉头蹙得越来越深,“那天在我学校电工教室,我——”
“那天在你学校电工教室,”杨今抢过话,“是我脑子不清醒,我说的所有话我都收回。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回答了。”
四月的哈尔滨真冷啊,树枝还是光秃秃的,一点儿风也遮蔽不了,连梁也冷下来的眼神也遮不住,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示在杨今眼里。
杨今心痛得想流泪。
但今天是他给田金来送钱的日子,他之前不在哈尔滨那段日子,已经给他们停了好久的供应,他回去上学之后田金来拿梁也威胁他,让他这次给两倍的钱,还说别以为我不会还手。
杨今不知道田金来说的还手是什么意思,但总之,如果他再不赶去教室,他怕田金来真的会对梁也做什么。
梁也很久没有回话,杨今心一横,扭头跑了。
身后很快传来自行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后,梁也骑着自行车把他拦在一个死角里,粗暴地拉过他的书包,强行把早餐塞进他包里。
这种逃跑挣扎的体力活儿不适合杨今,他想,真是的,为什么怎么也跑不掉呢。
杨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好承受着梁也的动作,同时反复地推眼镜让鼻托摩擦鼻翼,缓解想哭的冲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什么?”梁也突然说。
杨今抬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沓钱——杨今准备给田金来的一沓钱。
梁也似是终于忍不住怒气,压低声音:“你要躲我,就他妈别再为了我每周给那群混蛋送钱啊。”
……什,什么。
梁也怎么知道他在给田金来他们送钱?
心虚使然,杨今闭口无言,慌张地伸手,去抢夺梁也手中的钱。
梁也躲开、把手举高,杨今就扑上去、跳起来,越是抢不到就越是委屈,眼眶已经酸得不行。
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忽然一个瞬间,梁也双臂张开,收紧——
他被梁也一把抱在了怀里。
他感受到梁也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声一声,像无数石子疾速坠落在湖面的声音,而他是湖面,心底接连不断地漾开疼痛的涟漪。
难道,梁也也和他一样紧张,一样心痛吗?
梁也的手轻柔又用力地摁在他的后脑勺上,指缝间都是他的头发,他好像长在梁也的身体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梁也对他说:“杨今,别这样好吗。”
他的语气和他的手一样,本质是用力的,却又人为地克制着力度,变得轻柔。
“这样”是哪样呢?杨今不明白。
可是梁也的怀抱好温暖,还有久违的烟草气息,杨今清醒了又沉醉了。
梁也的语气更加温柔了:“三中那群欺负你的混蛋,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他们是不是又威胁你什么了,嗯?你告诉我好吗?”
“你别……”梁也忽然又收紧手臂一些,“你他妈别这样一声不吭就走,行吗?”
梁也好像并不擅长拥抱,杨今被他勒得有点儿疼了,他感觉自己都要变成梁也的肉和骨头,从来没有人抱他这么紧过。就连儿时还爱他的妈妈也没有过。
他几乎要动摇了。
“哎哟我去!”
近处传来一声惊呼,小区里总有人经过。
小区——柳枝桂也住在这个小区,杨天勤也住在这个小区,流言会传到他们耳朵里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吓了一跳,内心如同雷暴一般腾起的巨大恐惧感,使他攒足了劲儿推开梁也——很用力、很突然,以至于梁也后退好几步也没站定。
杨今趁机抢过梁也手中的钱,往学校的方向跑。
梁也很快就追上他,拽住他的胳膊。
杨今甩了好几下没甩开,便抬起潮湿又倔强的眼,对他说:“钱不是为了你给的,是我自己想给的,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别……别自作多情了。”
“你别再追我了,你再追我,我就去告诉阿姨……”
“告诉阿姨我是个同性恋,我……”
“我就是恶心,我就是有病,我改不了了!我不想你变得跟我一样恶心,行吗?”
四月终究不是深冬,北风其实很轻柔,冬天已经要过去了,可是为什么杨今觉得横亘在他和梁也之间那一股风还是如此强烈。
强烈到将他的眼迷住,让他看不懂梁也的眼神中的深沉。
那便如此罢。杨今一个用力甩开梁也,跑了。
梁也在原地看他离去,没有再追。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呜呜
第29章树会着凉
杨今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晚了,班里来了别的同学,他不方便直接把钱给田金来。
其实别的同学不要紧,他们向来对杨今被欺负一事视而不见,田金来也不在乎他们。主要是姚文静也已经到班上了。
某次,田金来特意威胁过他,给钱不能当着姚文静的面,否则剁了他。
第一节课间,姚文静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杨今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现在把钱拿给田金来,田金来就已经杀到他位置旁边。
杨今吓了一跳,克制着惊吓导致的颤抖,伸手到包里拿钱。
田金来点了钱,皱眉问:“就他妈这么点儿?”
杨今一怔。他每次都给的五十,这次已经是八十,怎么忽然成“这么点儿”了。
“你他妈前段时间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没来学校,隔了小一个月没给,就他妈这么点儿?”
听到老大声量提高,田金来的那群兄弟们都围上来,一个个双手抱肘挨着杨今的位置,俯视他。
颤抖要克制不住了,杨今开口:“下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一次,”田金来打断他,并且看了一眼走廊刚才姚文静离开的方向——她还没回来,“下一次不带三倍的钱来,上回你三职高那姘头怎么揍我的,我他妈十倍还给你俩。”
姚文静回来了。
杨今还没反应过来时,田金来一群人就作鸟兽散,等姚文静踏进教室里时,众神归位,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一样,只剩杨今在座位上,仍然克制不住颤抖。
刚才田金来说的意思是……梁也找他们算账了?什么时候?是他离开哈尔滨的那段时间吗?
杨今趴在桌子上,轻轻闭上眼。
他不在哈尔滨的这段日子,梁也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了解梁也的机会先是被电工教室里那段突如其来的指控打断,又被震惊全城的连环杀人案打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人和人的相遇总是这般唐突,有时候他会希望,梁也一开始就当一个冷漠的路人,不要抡起酒瓶救他。
---
这天下午放学,杨今下意识看向梁也平时接他放学的拐角——空无一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回到家,他打开看存钱罐。里面只剩零星的几张毛票和几颗硬币,下一次的五十块钱也凑不到了。
第二天上午。
杨今下楼,楼下没人也没有孔雀牌自行车,只有哈尔滨四月苟延残喘的冷。
到了班上,田金来再次问他要钱,他说忘记了,明天给。田金来再次威胁他,说你是不是想让三职高那个男的去死。
这天下午放学,拐角处依然没人。
第三天上午。
楼下还是没人。
杨今想,会不会是梁也来晚了,要不等他一下吧。
于是杨今迷茫地在原地站了好久,忽然想起来人是被自己赶走的,于是紧了紧书包带子,孤身一人去上学。
到了班上,田金来再次问他要钱,他又说忘记了,他央求田金来再给他一天的时间。
田金来不信了,说你他妈到底有没有了。
这时姚文静进来了,正好看到了,她上前站在田金来和杨今之前,瞪着田金来问:“你不是答应我不要再欺负人家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午放学,姚文静陪他一起走的,还问今天那个寸头男孩怎么不来接你了,说要送他回家。杨今不好意思让女生送他回家,只是同行了一段路。
告别时,姚文静对他说:“如果他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杨今抿了抿唇,问:“你们俩谈恋爱了吗?”
“才不跟这种没用的东西谈恋爱。”
姚文静语气是不屑的,可是杨今在她眼中看到了不甘,甚至是痛苦。
---
很快,一周过去了。
梁也已经一周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本就该这样,杨今想。即使曾经梁也赶了他很多次他还是执着,而他赶梁也一次就成功,也不算什么。梦幻曲的终章结束了。
杨今还是没有凑到钱给田金来。明天就是周末,他走投无路,决定偷一块父母的玉镯子去卖掉。
可是这天下午放学,姚文静有事,没有能够与他同行,于是他就被田金来他们拉到了小巷子里蒙着头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他带着满身的伤、嘴角的血回小区楼下时,先是看到拎着一袋冒着热气的食物的梁也,然后转而看到拉着行李箱站在楼梯口的柳枝桂。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
时隔一周再次见到梁也是美梦,被柳枝桂撞到他被打成这副样子是噩梦,美梦与噩梦参半,倒也算好受。可惜这是现实。
柳枝桂在原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很平静,像是看到一个路人。
梁也本来已经朝他走过来,但看到了柳枝桂的眼神,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前进。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也站在柳枝桂的视线盲区。即使杨今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撒谎才能让梁也摆脱和自己的关系。
“怎么弄的?”柳枝桂问他。
杨今的手攥着书包带子,没应声,他只想着如何让梁也脱罪,没想着自己该怎么解释,一时间找不到撒谎的说辞。
“别说摔了碰了的,这一看就不是。”柳枝桂又补充道,声音很冷,“刚回来就碰到你这一遭,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你他妈能不能给我省点儿心?”
伤口很疼,四月的天还冷,风一吹疼得更加厉害。更别说梁也还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梁也的视线比冷风还要厉害。
“哑巴了?!”柳枝桂提高了声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被吓了一个激灵,只敢实话回答:“被人打了。”
“谁?”
“班上的。”杨今看了一眼柳枝桂瞪大的眼,浑身一抖,只好继续说,“以前大院儿里那些,田金来他们。”
“为什么?”
杨今拽着书包带子,“他们觉得我有钱,一直勒索我,之前去澳门看爸爸很久没有给他们,就……这样了。”
安静地看他许久,柳枝桂说:“你给我过来。”
杨今就过去了。
柳枝桂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很疼。力道不大,但杨今觉得比田金来他们刚才那些拳脚疼太多了。明明已经被妈妈打过那么多次,怎么还是疼到心里了呢。
杨今被打得退后了两步,站定了,低着头。
柳枝桂又给了他一巴掌,杨今努力将自己定在原地,闭上眼,一动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不会躲吗?你是不会还手吗?你到底是不是男的,啊?”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楼上已经有几户人家打开窗子,伸头向下看。
在那些打开窗户的声音里,杨今一直寻找着梁也离开的脚步声。
从前在大院儿里,他被柳枝桂责骂时也是这样,声音大得整个大院儿都听得到,杨今已经被迫习惯了。
梁也是这份习惯里唯一的例外。
杨今不想让梁也看到他糟糕的家庭。
他要把他千疮百孔的家庭暴露在梁也面前了,怎么办?杨今问自己,慌乱之中却找不到答案。
后来只好安慰自己,这倒也是把梁也往外推的一种方式。梁也看到了,一定会走的吧。谁愿意拯救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呢。更何况还是个同性恋。
“你爸的遗产你必须拿到,短就几年,长就十几年,你他妈有什么病也都给我忍着,懂不懂?!”柳枝桂对他吼道。
楼上的邻居开始议论,柳枝桂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骂了一句“看什么看”,然后拽着杨今上楼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上楼之前,杨今侧头看了一眼角落。
梁也仍旧在那里,他手上拿着的那袋食物已经没有冒烟了。
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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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后,柳枝桂没有给杨今任何消肿的药物,煮了饭之后也没有叫杨今来吃,却叫他拿成绩单给她看。
嘴角的伤口疼得实在有些难受,柳枝桂查看他成绩单的间隙,他没忍住去药柜里找了碘酒。
柳枝桂没说什么,他便跑到洗手间去涂药,但还没涂好,柳枝桂就叫他出去,又要检查他的钢琴了,叫他弹琴给她听,说要检查一下这个月他有没有好好练习。
一系列“检查”好不容易完毕,杨今回到房间里,打开灯,锁上门,靠着门滑坐下来。
他不明白柳枝桂说的“忍着”是什么意思,忍什么?柳枝桂是否知道了什么?
嘴角的伤口已经不疼了,虽然刚才碘酒没有完全涂好,但杨今已经不想再离开自己的房间。这个世界那么大,仿佛只有这一方小天地是安全的。
忽然,一簇亮黄色的灯光在窗外闪过,杨今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意识涣散看错了,谁知过了几秒后那簇光又在窗外闪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同心灵感应,杨今立刻站起身来,朝窗户边奔去。因为太着急,还撞到了桌角,身上的淤青处又疼了。
打开窗向下看,是梁也。
是他心里想着的梁也。
梁也一只手举着手电筒,看到他探出头来,就把手电筒关了。然后另一只手朝他挥,示意他“下来”。
但他怎么可能下楼。
柳枝桂还在家,还未入睡,他出门一定会被发现的。他被发现不要紧,不能让梁也被发现。
他已经明白梁也有自己要过的生活,并且已经把他推走。再扭头去找他,他在电工教室控诉的人不就成了自己?
杨今将手伸出窗外,焦急地朝梁也挥手,示意他回去。
四月的夜里,空气还是冰凉的。刚才柳枝桂检查他成绩和钢琴估摸着有一个小时,那么,梁也就这样在下边站了一个小时吗?
手电筒的光也会打到其他楼层,万一他被邻居们发现,某天邻居们转而告诉柳枝桂怎么办?柳枝桂明显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能让梁也牵扯进来。不能。不可以。
杨今的手越挥越用力,心里也越来越着急,可是梁也就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杨今看不清他的表情,把眼镜用力往上推也无济于事。
梁也就像一棵沉默的树伫立那里,杨今急于看清树上的每一寸纹理,也害怕树会被风吹着凉。
或许是杨今的坚持打动梁也,梁也忽然伸出手朝反方向挥动,示意他进屋。
杨今害怕他不走,仍然趴在窗前坚持让他走,梁也就转身坐在了附近的花坛旁,仰头,继续招手让他进屋。
咔——
房间的门把手忽然被拧动。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本周会加更一章,在下周一!也就是周四五六七一连更
第30章痛苦像两条小河交汇
杨今吓得整个人一抖,他惊恐地扭头回去看,看到自己锁了门才长舒一口气。
随后就传来柳枝桂的声音:“锁门?赶紧给我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赶紧关了窗,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拉了窗帘,急忙跑去开门。
柳枝桂拿着那瓶他刚才用过的碘酒还有一包棉签,随手塞给他,然后说:“没涂完就自己涂涂好,落一身病我可负不起责。”
柳枝桂双手抱肘,十分不耐烦地看着他,“那群打你的人,你能解决吗?”
“不管你是用钱还是用什么别的办法,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不要传到我的耳朵里,更不要传到你爸的耳朵里。他情况不错,暑假估计要回来的。”
柳枝桂走了。
杨今闭上眼,他几乎已经确认柳枝桂知道了他的性向。
一种微妙的痛苦在心中漾开,柳枝桂选择了包庇,但包庇的理由不是爱,而是杨天勤的财产。
妈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知道了之后,才对他这么差的吗?可是他不是她生的吗?为什么妈妈不会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杨今再次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点窗帘,看到梁也仍然坐在花坛旁,仰头看着他。
手电筒已经关了,梁也周身没有一点儿光亮,杨今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可是为什么,他好像一抹光坐在那里,是这座被冬日长夜选中的城市里一抹永恒不灭的光源。
而走向明亮的地方,是每一个仍然向往积极与爱的人,无可遏制的本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着梁也,他也知道梁也在看着他。
梁也没有再招手让他回屋,他也没有再挥手让梁也走。
不知何时生长出的默契在此刻发挥着作用,十八岁的四月会铭记这个历经痛苦与拉扯之后仍然想要奔赴的时刻。
等待很久很久。
终于,门缝外,客厅的灯灭了。柳枝桂进屋锁门的声音传来。
杨今一下子就攥紧了窗帘,他心跳得好快。他害怕梁也走了。
还好,梁也还坐在那里。
以防万一,杨今又等待了半个多小时。他仍然无法确认柳枝桂是否熟睡,但他等不下去了。
夜越来越黑,天越来越冷,他已经浑身伤疤,又怎么舍得让梁也再冻感冒。世界上最好的梁也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用钥匙反锁了自己的房门,然后轻轻打开家门,轻轻一关——
四月的夜里空气很冷,吸入体内让他获得无与伦比的清醒,因此感受到此刻的心脏在如何为梁也跳动。
他在原地站定一秒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正常一些,深深呼吸,然后往下走。
可是刚走两步就忍不住跑了起来,越跑越快,心跳反倒比原先还快了。
跑到一楼,梁也不在花坛旁了,就在楼梯底下仰头望着他。
还剩几级台阶,杨今停住脚步,望着梁也。
一周没见到梁也了,他好像都不记得梁也长什么样子了,不然为什么此刻想要把他从头到脚好好看一遍?哪一寸都不舍得放过。
他定着不动,梁也就上楼梯朝他走来了。
杨今觉得这可能是一场梦,梁也不仅仰望着他朝他走来,走到他面前时,还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梁也的手很大,有些粗糙。上一回触摸梁也的手,还是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他倒在地上,梁也伸手拉他起来。
那一次隔着手套,他没有摸到梁也手上的茧。
这一次,梁也把他的手踹在自己兜里,就这样牵着他走,一直没有放开,直至走到自行车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跨上梁也的自行车,像以前那样只敢抓着前座,但梁也却回身拉过他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两边都拉进去放好了。
自行车开始前行,在哈尔滨黑色的夜里。凉风吹来,杨今的双手贴在梁也的身上,不觉得冷。怎么样都不冷了。
他不知道梁也要带他去哪里,去做什么。因为是梁也,所以去哪里、去做什么,他都可以。去做松花江里的一滴水,去做中央大街的一粒尘,去铁索大桥的轨道上躺下等一辆疾驰的火车驶来,他都愿意。
自行车停了,真的停在一处铁轨旁。
很短的一段铁轨,即使在黑夜里也能望到头,应该是报废了。
杨今正要下车,梁也就说:“你先坐着,别下来。”
虽不明就里,但杨今还是选择无条件信任梁也。他就坐在后座不动了。
梁也下了车,把脚蹬子踢开,走到杨今面前,弯腰,打开手电筒。
杨今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到眼睛,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梁也说:“我看看你的伤。你是不是没涂药?”
光源还在,杨今闭着眼回答:“随便涂了一点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家以后你妈妈没有帮你处理吗?”
杨今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然后他就感受到光源在晃动,不一会儿后,听到碘酒瓶的声音,感受到棉签蘸了凉凉的碘酒轻轻触在他的伤口上。
“疼不疼?”梁也问他。
心口颤了颤,他却回答:“不疼。”
光源消失,棉签离开,杨今睁开眼,看到梁也仍然弯腰在他面前,看着他。
吊儿郎当的单眼皮没了平日的痞气,梁也的眼里都是认真,甚至——杨今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他看到很多心疼。
“他们还打了哪里?身上有没有?”
“……有。”
“哪里?”
难道……身上的也要看么?
杨今微怔,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疼。”他直直看着梁也说,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
梁也目光下移,看了眼他紧张拉着衣角的手,没什么表情。
随后梁也直起身,将碘酒递给他,“等会儿你把碘酒拿回去——”
“我不想回去了。”杨今听见自己这样打断梁也。
而梁也望向他的眼眸缓缓深邃,仿佛与黑夜融在一起。
杨今小心翼翼地偷走这份的眼神,在心里打造一座圣坛供奉起来,即使如此,他也仍然不敢相信那是属于他的眼神。
“下来。”梁也叫他。
杨今就下来了。
他们走在铁路上。梁也走在铺满石子的路上,杨今铁轨上面走独木桥,歪歪扭扭,梁也时不时用手扶他。
工厂里不再传来隆隆的机械声,远方高耸的烟囱停止运作,四月的夜那么宁静。
在这片宁静里,梁也说:“原本,这条铁路一直往北开,能开到我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仰起头,看见梁也望着北方,很远很远的北方。
“你家?”他问。
“以前在村里的家。”梁也望着北方回答,“我们村的土地是那一片最肥沃的,黑土地,上面种满了高粱小麦,一到秋天金黄的一片。”
杨今再次扭头看梁也的眼神。
他感受到某种美好,基于梁也对故乡的怀念。他想,梁也一定是个幸运的人,他爱着他的故乡。而杨今曾经爱过故乡哈尔滨,后来不爱了,现在在哈尔滨遇到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爱一次。
梁也说:“以前我爸特别会种地,全村人都羡慕,都来我家田里参观。我爸是那种很热心的人,把他的种子和苗都给邻居,怎么浇水怎么施肥都告诉人家。但还是,谁也种不出我家那么好的田。”
梁也眉目舒展,唇边带着一点笑意。
杨今想,他一定拥有一位非常温暖的父亲。而后他又回忆起,之前在三职高门口时,梁也说过他的父亲好像出了什么事。
果然,忽然梁也表情变了,皱起眉头。
“后来我爸走了,很突然。”梁也说,“我十二岁,邻居小孩儿突然跑来我家,说我爸死了,死在我家的田埂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会儿有粮商到村里来收粮,秋天收粮本来应该秋天结算,但村里有几户人家的钱,粮商拖到冬天还没给钱。”
“其实我们家已经收着钱了,照理说没我们家的事儿,但我爸这人吧……”
梁也沉默了许久,最后笑了一声,是无奈也是痛惜的声音。
“说他讲义气也好,说他多管闲事也罢,反正他就带着那几户人家到村委会闹去了。后来大概一个月吧,粮商的人终于来了,但是说行情不好,成交价格要砍半。”
“行情不好是粮商的事儿,关农民啥事儿呢?没学过会计和法律也知道这笔账不能这么算。我爸就带着那几户人和粮商谈判,但是我爸挺……”
梁也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挺天真的吧。”
“他觉得自己能斗得过粮商的人,先是讲理,讲理不行就动手,动手了就完了。”
“好学生,你看过村里的人都是咋打架的么?上真家伙,铜的铁的,尖的钝的,手边有啥就抄起啥来干。”
“但其实他妈……就根本没我爸啥事儿。中途我妈也让他别管了,我爸说,那哪儿能不管呢,都是街坊四邻的,你家田连着我家地的,今年他把这几户的价格打下来了,明年呢?明年是不是全村的价格都要被打下来?”
“他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命就这样没了。”
“我爸死了,我妈要找粮商算账,后来她的右腿也就这么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的声音变得特别沉,脚步也缓慢下来。
“1986年,我十二岁,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真他妈大啊。我爸没了,我妈瘸了,我站在田埂上发愣。”
梁也停住脚步。
杨今在铁轨上站定,回头看他,因为铁轨的高度,他得以平视梁也。
此刻杨今忽然意识到,梁也的单眼皮是一种残忍的掩饰。这双看起来无所谓的眼里掩藏着那么多所谓,他死去的父亲、他残疾的母亲、他回不去的故乡、他年少当家的命运和他无法追求的自由。
杨今的洞见如此准确,以至于梁也平静地说出下一句话时,他在平静里捕捉到镌刻在梁也声音里——或是生命里——的颤抖。
“好学生,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我他妈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杨今想,这份颤抖已经嵌在梁也的骨子里,如同钢钉一样摘不去。如同,他被杨天勤和柳枝桂殴打,被田金来欺辱,被社会唾弃。痛苦像两条小河终于交汇在一起。
而杨今不再忍耐,伸手抱住梁也。
他想,好在他踩在了铁轨上,能够和梁也一样高。这样,他的拥抱就不会显得太渺小。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冬天要过去了,他们终于开始了解彼此。
第31章人都有软肋
一秒,两秒,三秒。被他抱住的梁也没有动作,杨今产生了退缩的冲动。
一周前叫梁也不要再来的是他,现在抱住人的也是他,曾经在电工教室里他控诉梁也若即若离,而现在看来,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他要收手的那一刻,梁也的手出现在他的背脊上。
梁也稍稍用了一点儿力气,就把他抱离了铁轨,让他的双脚落到地面上。他又变矮了,窝进梁也的怀里。似乎把他摁在怀里才是让梁也舒服的拥抱方式。
很多烟草气息弥漫。
可是梁也依旧不会抱人,抱得有点太用力。
杨今的眼镜被压住了,压得他鼻梁好痛。但杨今竟然感到舒心,他想,这样或许可以证明梁也没有抱过别人。
“杨今。”梁也叫他的名字,然后又不说话。
杨今安静地在他怀里等着下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梁也一直不说,他想他也会一直等下去。
很久之后,梁也开口了,他开口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一丝不回头的坚决:“跟我讲讲你的家庭吧,我想要知道。”
杨今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的,他的身体也产生本能反应——他不自主地推了推梁也的拥抱,但梁也力气太大了,他没有成功,反而被抱得更紧。
于是杨今小声抱怨:“我的眼镜被你压到了。”
梁也放开他,微微弯腰查看他的鼻梁,问:“疼吗?”
杨今把头埋得很低,摇头。
梁也又问:“冷吗?”
杨今摇头。
“那可以告诉我吗?”
杨今的手指蜷缩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对他讲了自己家乡的故事,那么他也应该礼尚往来,对梁也讲一讲他的过往。可是他那些千疮百孔的过往,真的会有人想要走进去吗?更何况是这么好的梁也。
杨今想了很久,不知从何说起,可是梁也又在等待他,他不舍得让梁也的等待落空。
思忖片刻,他只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其实以前他们对我很好。可能,人都是会变的吧。”
就只能说这么多,就只想说这么多。
出于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很多痛苦的事情都被杨今的大脑剪辑删除,他无法用力地回忆。回忆得太认真太用力,会感到痛苦。
梁也问:“以前,对你怎么好?”
杨今想了想,回答:“像你妈妈对你那样好。”
然后梁也就沉默了。似乎对于梁也而言,这个比喻并不太恰当,“好”有时候也是一座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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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也比他大一岁,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他毕业后会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姚文静问他:“你会和三职高那个寸头男孩儿一起去别的城市吗?”
会吗?不会吧。梁也有他的妈妈要照顾,梁也说自己没有钱。
刚才一直平静听着姚文静讲述的杨今,此刻心口终于微微发疼。提到梁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昨晚梁也对他说心疼,他又何尝不是。
“你别担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姚文静顿了顿,“他……看起来很喜欢你,你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像他们学校那个跳楼的老师一样。”
杨今微微一怔,“跳楼?”
“不知道是他自己跳下来的,还是摔下来的,说什么的都有。”说罢姚文静愣神片刻,“嗯?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细节。”
杨今有些发懵,问姚文静发生了什么,姚文静就跟他讲述了方老师的事情。
他恍然意识到,这是他前段时间去澳门看望生病的杨天勤的时间,怪不得他不知道,怪不得……他回来那天,梁也那么着急地把他拉到电工教室去。
后知后觉,一切都有了因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电工教室他那段委屈的诘问背后,有这样一个悲凉的故事。
梁也没有若即若离,电工教室是,昨晚也是。杨今失去了存钱罐里的钱就变得手无寸铁,而十八岁的、需要比同龄人背负更多压力的梁也,已经为他做了所有当下能做的事情。
杨今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们走吧。”杨今站了起来。
“嗯?”姚文静没反应过来。
杨今说:“有人在等我。”顿了顿又说:“他等我已经很久了。”
校园里已经没有人了,杨今走得很急。天已经黑了,如果不是担心姚文静的安全,他会用跑的。
终于走出学校。
烟头的火星子在不远处亮起,杨今一对上梁也的眼,就感觉自己被他捕获了。
烟被掐灭,梁也朝他们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姚文静识趣地说:“那……我先回家了。”
杨今回过神来,问:“田金来什么时候去南方?”
“下周吧。”她回答。
“你一个人回家,可以吗?”杨今扭头看向梁也,“我们送她回家吧。”
两人把姚文静送回大院儿之后,没有立刻走。
杨今站在旧家的窗户外,望向里边。
他看见搬进他家的似乎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一个小男孩儿,看见那对年轻的父母在给孩子讲故事。
姚文静说,人都是会变的。
那么,梁也昨晚对他说的心疼会变吗?会像父母对他的爱一样,在未来的某一天消失吗?
杨今看向梁也,问:“你们学校的方老师,是自己跳下来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一怔,“你怎——”他话音止住,轻微蹙了蹙眉,像是在担心,“你别打听太多这件事。”顿了顿又语气坚定地补充:“你会很安全的。”
短短几秒,梁也表情的变迁都落在杨今的眼里。
姚文静说自己是傻子,不久之前还在为爱情而感动,她的眼里充满懊悔。可是杨今也很想要当傻子,很想要坚信,梁也昨晚说的“心疼”的时间限度是一辈子。
他听到自己用很轻的声音说:“梁也,我今晚也不想回家。”
你能带我走吗?我们走吧,离开哈尔滨。
可是粮油胡同口的小小矮房前停了一辆孔雀牌自行车,可是你好像走不了。
情愫的因果还是被现实冲散。
杨今别开眼,说:“我开玩笑的。昨晚你一夜没回家阿姨一定很着急,你快回去陪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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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四见!
第34章可是,可是。
梁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垂着单眼皮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一支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吸了一口烟,梁也问他:“她和你都说啥了?那混蛋去南方干嘛?”
杨今回答:“不读书了,去打工。”
梁也蹙起眉,“他还你钱了吗?”
杨今缓缓摇头,“没有。这么多钱,他应该还不起吧。”
梁也啧了一声,没拿烟那只手伸过来,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是小傻子么?你也知道那么多钱,你还给。”梁也顿了顿,“以后遇到事儿跟我说,听到没?”
杨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梁也力道很轻,应该是他抡起酒瓶揍人力道的千分之一,不疼,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放下手,背到身后,偷偷握紧拳头,企图将梁也的体温收藏起来。
“以后……”他回答梁也的话,“他去南方打工了,没有人再欺负我了,你……”
他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却没敢看梁也,“你不用接送我上下学了。”
梁也又啧一声,语气变得凶了一些:“首先他去南方之前也得把钱给你还上,其次——”
他话音止住,杨今抬眼看他。看起来,他好像在生气,又在努力克制情绪。杨今不明白为什么。
“其次,我就想来,不行吗好学生?”梁也理直气壮地问他。
杨今心口颤了颤。
什么意思啊。
那你妈妈怎么办?你每天来接送我,万一被谁看到,传出去对你不利的谣言,怎么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的手在背后磋磨,梁也的体温已经从他手心溜走,即使他紧紧握拳也留不住。
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竟然说:“阿姨还好吗?一周没有去看她了,我想去看看她。”
梁也听罢就蹙了蹙眉,好像有点儿犹豫,吸了很多口烟,最后又掐灭烟头,说:“走吧。”
梁也今天没有骑自行车,很奇怪,杨今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并肩走在胡同里,杨今回忆起遇见梁也那个初冬的夜。梁也救了他,然后把他送回家,那时的路灯也是这样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短短长长。
未来的很多年,是否还会这样呢。时光能否慈悲地为他停留。
杨今把头埋得很低,轻声问:“毕业了,你要做什么?”
梁也看了他一眼,回答:“开小卖店。在哈尔滨开很多很多小卖店,赚钱。”
哦,在哈尔滨。
杨今轻轻闭上眼。
“你呢好学生,你马上高三,要考大学了吧?要考到哪里去?”
“……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不是要去澳门读大学?”
杨今抿了抿唇,没说是不是,只说:“不想。”
他们走出了胡同,走到大街上。
哈尔滨的街道总是宽阔,五月要来了,树上开始出现一些绿意,这里其实很美——哈尔滨,梁也要驻守的哈尔滨。
那个关于“逃离”的梦想几乎已经被杨今封存,他想,要不别走了,就留下来吧,反正杨天勤要死了。
可是梁也却说:“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地方,你都可以去,你值得去最好的地方。”
可是那些地方都没有你。杨今想。
他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是他和梁也是什么关系呢?拥抱了,牵手了,梁也却不对他说任何。
梁家小卖店到了。
那辆停在小卖店前的孔雀牌自行车停在门口,链条不知为何断了,坠在地上。
杨今跟着梁也进屋,孙娴看到他就笑了,热情地招呼他到炕上去坐,却没有正眼看梁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把包放下,给孙娴倒了一杯水,孙娴没接。
梁也就问:“妈,您还要生气到啥时候?”
孙娴别开脸,“杨今在这儿,我不想跟你说。”
顿了顿,又没忍住问:“你昨天晚上哪儿去了?”
杨今心一紧,心虚起来。
梁也十分流畅地胡诌:“不跟您说了么,上一届毕业的哥们儿在做生意,给我介绍了几个老板,组了饭局酒局。”
孙娴不信:“能去上一夜?”
“怎么不能?妈,我马上毕业了,您得习惯我这样。”
“毕业了就待店里啊,就这个小卖店,也够咱娘俩吃喝了。你要想挣多点儿,就多开几个分店,也用不着去喝酒抽烟一夜吧?”
“您不盼着我娶媳妇儿么?”梁也看了杨今一眼,“就这小卖店的钱,咋娶?谁愿意跟着我?”
孙娴就不说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看了梁也一眼,示意他别说了。又转头,笨拙地安慰孙娴:“阿姨,您别生气。”
孙娴就笑了,还摸了摸他的头,“还是你乖,你好好读书,将来考进厂里,别跟他学抽烟喝酒的,啊。”
“今儿有信来吗?”梁也没消停,又问。
孙娴的笑就立刻消失了,似乎是明知故问:“啥信?我不知道。”
梁也被他老妈无奈逗笑了,自己翻找起来。
看他把货架翻得乱七八糟,孙娴就喝住他:“甭找了!你的信上周才寄出去,估计都没到你大娘手里,哪有那么快啊?”
“再说你大娘她不会来的,她在村里种田种得好好的,来这儿干啥,照顾我,一个瘸了腿的女人?那她家里的田谁来管?”
梁也顶撞道:“她家那么多儿子,没一个能管?再说我又不要她白来,我给她钱。”
孙娴声量提高了不少:“你哪儿来的钱?咱小卖店一个月能赚多少?你还要分出去给第三个人,真是瞎折腾!现在这样就很好,刚刚好!”
梁也沉默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到孙娴面前,蹲下。
他语气放轻柔了一点儿:“妈,您到底在气啥呢?还把车链子剪了,去修还得花钱,我真……我真他妈要给您磕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要我去北京上海打工您才开心吗?爸的事儿过去快七年了,孔叔的事儿也过去快一个月了,说白了他们都是您人生的过客,人要向前看,您为什么总被这些事儿牵绊着呢?”
“您当初带我来省城,不就是多赚点钱,过上比村里好的日子吗?那我想要更好的生活,也想让您过上更好的生活,有错吗?”
孙娴很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已是哭腔:“那妈不是怕你吃苦么……”
她的眼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来,经过她脸上的沟壑,坠到她空洞的裤腿上,晕开了。
杨今心口发疼,从包里拿出手帕,递给她擦眼泪。
他小声跟梁也说:“你别说了。”
梁也伸手进口袋里,好像是想拿烟,但又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孙娴擦了眼泪,跟杨今道歉:“对不起孩子,让你见笑了。是不是你家从来不会这样吵架?一定是。”
她顿了顿又问:“你们读书人、有钱人眼界更开阔,阿姨问你,我和梁也谁是对的?”
杨今不知道说什么,他表达能力有限,也分不出对错。要说错,错的或许是他,是那个被梁也救下后,执拗跟踪梁也很久的,不懂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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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今还没反应过来,梁也就走过来,把他拉走了。梁也力气好大,他脚步踉踉跄跄,跟孙娴说再见都说得磕磕绊绊。
并肩走在胡同里,杨今偷瞄梁也的手和口袋,心想,刚才来的时候没有牵,现在好像也不想牵,那么,去废旧铁轨的那晚,他是在做梦吗?
算了。如果他想要梦想成真,那梁也的妈妈就要受伤。还是不要了。
似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梁也撂着单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拉过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
杨今吓了一跳,下意识挣开。但是梁也握得好紧,他怎么也挣不开了。
梁也问他:“现在能让我接送了吗,好学生?”
片刻后,他又说:“还有俩月就毕业了,毕业后可没空天天见你了。”
五月的哈尔滨不下雪,马路上的噪音声声入耳,可为什么梁也的声音还是直直坠入耳里。
杨今只觉得心弦颤动,颤出一首《梦幻曲》。
怎么办,这首曲子好像要永远在他心里奏下去了。
他埋头不敢看梁也,问:“你毕业之后真的要去每天晚上都喝酒抽烟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想我去?”梁也接得很快。
想了想,杨今回答:“我能理解阿姨,你会很辛苦吧。”——她心疼,我也心疼。
杨今又补充:“你别对阿姨这么凶。”
他又说:“我可以给你钱的,真的。我爸死了以后,我就会有很多钱。”
梁也没说话,口袋里,牵着他的手摩挲了一下。
杨今心跳随着他的摩挲发颤。这是什么意思呢,梁也。他想要追问,又不想侵袭梁也背负许多责任的人生,于是不敢戳破,也害怕现实会将这一点儿快乐剥夺。
友谊小区到了。
走到一单元楼下,梁也的手松开了,杨今不舍得把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就一直放在他口袋里面,赖着不走。
梁也目光垂下去,看口袋,又抬起眼,无声地与杨今对视。
杨今的眼藏在镜片后,他觉得自己眼里的期待应该也藏好了——
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来点儿。”梁也的目光直落他眼里,说。
“……嗯?”杨今没反应过来。
梁也轻笑了一下,说:“你离那么远我怎么抱。”
杨今心口一紧,立刻走过去了一些。是非常小心翼翼的一小步,不足以靠近梁也。还好梁也会为他走完余下的步伐,并伸手揽过他,将他摁在怀里,就像昨晚在废旧铁轨边那样。
烟草味包裹他,杨今闭上眼,觉得梁也像香烟,让人安心又不安,不甘于仅有几次的拥抱,想要终生享有,不知不觉已经成了瘾。
靠在梁也怀里,杨今心中反复焦灼。他知道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就算不清不楚,也足够快乐和幸福。天壤之别的家庭、不能见光的性向、手无寸铁的年纪,任何一点风雨都能将他们飘摇。
可是,可是。
可是杨今憎恶不确定性,一道数学题他解不出来就会一直解,一幅画他画得不满意就会一直画,他克制不住追求答案的本能。
很久之后还是轻声问:“梁也,你会抱别人吗?”
梁也声音从他头顶低低传来:“把我想成啥人了你。”
杨今不自觉抓紧他的衣服,“那……你抱我是什么意思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真是……”梁也的语气像是拿他没办法一样,“你真是小傻子啊?昨晚没听懂么?”
杨今不知道回答什么,如果说没听懂会不会显得很笨?可是昨晚梁也说的是心疼,心疼不等于喜欢,喜欢不等于爱,就像一加一只能等于二一样,所有的问题都要有一个肯定的回答。
杨今心里焦急万分,在怀里抬头望着梁也,认真又急促地说:“你抱我了,我们……我们就不可能是一般人了。”
梁也垂眸望他很久,杨今的心都要跳出来。
害怕被拒绝,害怕再也见不到梁也,也害怕不被拒绝,害怕他无端的侵入会给梁也的家庭带去很多本不应有的麻烦。
梁也看了他很久,忽然笑了,问:“哦,想当我小对象啊?”
杨今抿了抿唇,感到有些委屈。他觉得梁也笑得太痞,看起来很不认真。
但他好像判断出错了,下一秒,梁也的笑容就收起来,声音也变得很沉。
“我不舍得你跟我这样的人搁一块儿,你不值得。我得赚钱,得变好,得给我妈交代,得给你爸妈交代,活得跟你一样体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
“我很想做到。”
“在此之前,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过的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一个字杨今都能听懂,但这些字连起来变成句子,从梁也口中讲出来,杨今就感到不真实。《梦幻曲》又在耳畔响起来了,真的真的,是在做梦吧。
他寻求确认:“赚到钱了就可以——”
当你的小对象吗?
杨今总觉得这样说很奇怪,但又不好意思说“谈恋爱”“在一起”之类的词。
他有些着急,抬眼与梁也对视,对视的那个瞬间,他看到梁也的眼里都是他。
然后,梁也说:“嗯。”
杨今心一颤,“……嗯?”
梁也深深望着他,笃定地重复:“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继续加更,周四五六七一连更五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35章一片云飘走了
拥抱已经散开,梁也仔仔细细地看着杨今,看到他正在努力克制颤抖,但翕动的睫毛还是出卖了他。
就是这种时候。很多个这样的时候,梁也都恨自己是个穷人,恨自己不能下一秒就赚到很多钱,然后把杨今据为己有。
“那……”杨今看了他很久,忽然很小声地问,“那现在这个阶段,就可以抱了吗?还有牵手,就可以牵了吗?”
执拗的孩子是这样的,会追问一加一等于几,会有强烈的秩序感,什么阶段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要规定好。有点麻烦。
但梁也想,麻烦就麻烦吧,麻烦的小孩儿总是没人爱,挺可怜的。
看着杨今低头掩盖脸颊绯红的样子,梁也有意逗他:“哦,那就不抱了,也不牵了。”
杨今就立刻抬起眼说:“可以抱也可以牵。”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梁也失笑:“哟,那真是谢谢您批准了。”
但他们已经在浪费很多时间,距离三中放学已经过去很久,杨今再不回家,梁也担心他妈妈又要骂他。
“上去吧。”梁也说,见杨今不动腿,又笑了,“不舍得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那双眼又躲在镜片后看他好久,好久后才回答:“嗯。”
然后又悄悄靠近他,把头搭在他的肩上,闷闷说:“梁也,你什么时候赚到钱啊。”
梁也一怔,而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把他抱得更紧的冲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杨今在他面前好像永远都是乖顺的、认真的,偶尔有些小倔强,但在外人面前总是有些冷——比如刚才面对姚文静时。
杨今把最独一无二的一面给予他,他怎么敢不珍惜。
梁也深吸一口气,五月的空气不再冰凉,所以他没能冷静下来,反而悸动得更热烈。
算了。
梁也不克制了,再次抱紧杨今,问:“你很着急吗?”
杨今小声、短促又笃定地“嗯”了一声。
但顿了顿,杨今又说:“但你说得对,阿姨很辛苦,你要先照顾好她。我也会努力赚钱的。”
梁也松开他,又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赚啥钱你?你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听到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抬手揉了揉额头,他那双平日清冷的眼生出好多灵动的情绪,此刻有些怪罪地看着他,眼睛的主人半晌才“哦”了一声。
梁也便扬了扬下巴让他上楼。
但杨今还是不舍得走。梁也就让他再抱了一会儿,直到听到有人声音,才分开。可是等那声音散了,杨今又抱上来了。
再不走就真的很晚了,还要缠绵到什么时候。现在就这样,等他赚到钱了,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块儿?
“好了,祖宗。”梁也义正词严地推开他,扶着他肩膀转了个身,把他往楼上推了一步。
杨今抿了抿唇,没有再走下来,但跟他说拜拜时明显兴致不高了。
梁也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也觉得心里一片柔软,说:“明早又不是不来。”
杨今的唇一直抿着,闷闷挤出一个:“好吧。”
想到什么,梁也最后说:“上去之后,你妈妈……她没怎样你的话,在窗口跟我打个招呼。”
杨今说:“好。”
杨今上了楼,消失在楼梯间。梁也轻车熟路走到花坛旁,抬头看五楼的窗口,等待他的信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五分钟后,杨今拉开窗帘,朝他招了招手。
梁也放了心。
他挥手让杨今进屋,杨今又犟起来,非要在窗边看着他走。梁也拿他没办法——他好像总是拿他没办法,只好依着这位小祖宗的意思,先转身走了。
---
梁也没有回家,去了任少伟家。
方才五分钟的等待不短不长,身边没了杨今,夜仿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梁也的心也沉下来。
赚钱说得轻巧,但到底怎样才能赚到很多钱,梁也一点儿门道也没有。
任少伟见到梁也就开始哭天叫地,说常晓燕毕业了打算去南方打工,而他家里要他进厂,他要思念成疾了。
“不是说好的毕业一块儿进厂么,她不喜欢机械厂,就去棉纺厂、糖精厂,再不济别去车间,去坐办公室不好么?咋非要去那破南方呢!”
梁也点醒梦中人:“人是你的谁啊,你就搁这儿哭唧尿嚎的?醒醒,兄弟,人早把你拒绝了,你俩啥也不是。”
任少伟大怒:“梁也同志,请你从我屋里滚出去,麻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兄弟在一块儿闹归闹,正事儿也得说。
任少伟家里大费周折给他找了第二机械厂的关系,已经打点好,毕业了就送他进厂,说是先在车间待两年,两年后就调到人事部享清闲,天天喝茶吹水到退休。
梁也问:“这个找关系……要多少钱?”
任少伟瞥了眼屋外的父母,用手偷偷给梁也比了个五。
“五百?”
“五千!”
梁也没吭声了。
1993年的五千元钱是什么概念,梁也心里有数。那次他去杨今家看到了电视机,后来他去进货时和商贩闲聊打听过,一台电视机要三千元。
任少伟问:“你毕业了干啥?就开小卖店?能行么?”
梁也说:“不能行也得行,先把店做大点儿吧,毕业前争取先把一家分店开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头一回听他兄弟这么说,任少伟没唱衰,反而帮着出主意:“哟,那要选地儿,要租铺面吧?”
梁也一愣,“还要租铺面?”
“啊,是啊。你没听广播么?现在都规范了,监察大队老出来抓小摊小贩。哎对了,你家那小店没有产权的事儿可千万别让监察大队发现。”
梁家小卖店是当年孙娴带梁也来哈尔滨时,自己请人拿水泥和砖瓦在胡同口建的,孙娴给了挨着的左邻右舍一些钱当作打点,就算了了。当时也没人来管,他们更不知道产权是个什么玩意儿,总之就这样住到了今天。
事情比想象中麻烦很多,梁也问:“租个铺面要多少钱?”
“不知道啊,是不是每个地段价格不一样?比如在学校门口的店,总会比在犄角旮旯的店,要贵一些吧?”
“你……”梁也顿了顿。
即使是兄弟,找人帮忙和找人帮打架可不是一个性质。打架是年少轻狂,十七八九的愣头青都愿意上。但帮忙就不同了,那是成人世界里的人们干的事儿,一来一往都是利益,可比打架复杂太多。
可是想到刚才在楼梯口反复抱他的杨今,梁也心一紧,还是开口了:“你家门道这么多,能不能介绍点儿啥人让我认识认识?甭管是租铺面的、做买卖的,甚至大老板啥的。自己琢磨,我怕走弯路。”
任少伟一向仗义,直接带梁也去屋外和他爸妈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任少伟爸妈都在学校上班,一个教小学,一个教幼儿园,没接触过生意人,说会想办法帮梁也找找,最后又劝梁也进厂。
任少伟赶紧打断他爸妈的对于进厂优点的论述,把梁也送出门。
到了胡同口,梁也跟任少伟说了谢谢。当兄弟这么多年,这是他头一回跟任少伟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任少伟摆摆手。他张了张口似在犹豫,片刻后开口问:“也哥,你和三中那个男的……”
话没说完,又自己说:“算了。”
梁也看他片刻,说:“你要是觉得恶心——”
“谁他妈觉得了?”任少伟立刻打断他,“我是想说,他爸不是做生意的么?你找他不就完了?我上回跟第二机械厂的领导吃饭,闲聊么,就聊到他爸了。”
梁也微微抬眉,“聊啥了?”
任少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他爸当年在厂里犯了错误,说他看到厂长当时的厂长和技术科一个女职员搞到一起了,就在厂里!厂长也看到他了,这不完了么?然后厂长就给他使绊子,最后逼得他辞职了!”
“不过后来他到澳门去做生意了,赚得比在厂里多多了。做粮食生意发家的,要不说咱东北黑土地养人呢,没想到大米卖到澳门这么赚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说你问问你三中那……那小对象啊,看看能不能让他爸帮衬你——”
“他爸叫什么?”梁也忽然打断他。
“啊?”任少伟一愣,“杨天勤,天空的天,勤快的勤。”
梁也朝任少伟摆摆手,“我走了啊,要是叔叔阿姨有啥认识的人,记得告诉我。”
“啊,啊……行。”
梁也独自走在胡同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北方在哪里,他的家乡在哪里,他的父亲又埋在哪里,一切的记忆都有痕迹。他人生的转折发生在父亲死去的那天。
粮食生意,大米,粮商,黑土地……
这些关联看似微茫,却又让人在黑夜里惴惴不安。
梁也没有马上回家,他快步走到警局。值班的警官正好是孔叔案子的负责警官,跟他已经挺熟了。
梁也熟练地拿出烟为警官点上,警官就跟往常那样和他瞎扯淡,还问他上次说的那欠条签好了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说明天去找人算账,又犹豫着开口:“哥,跟你打听个人呗。”
警官瞥了他一眼,“谁?”
“第二机械厂,杨天勤。”
警官立刻就对上号了,“哦,那个到澳门去做生意发财的啊?他咋了?”
梁也笑着胡诌:“我这不要毕业了么,找路子呢,都是老乡的,想着能不能到他那儿干活。哥,你知道他的公司叫啥名儿吗?”
警官从躺椅上起身,走到户籍科层层叠叠的柜子前,拉开被编名为“第二机械厂”的抽屉,拿起一个厚重的簿翻来翻去,翻到一页,停下。
他离得太远,梁也看不到书页上的内容,手心攥着拳,拳里都是汗。
“啊。”警官的手指在书页的右下角停下,“叫做……禾欣粮食贸易有限公司。”
不一样。
梁也不会记错,那个将他父亲害死的粮商叫做常运公司,这个名字写在他的日记里,写在他的生命里,写在他和母亲后来艰苦的生活里,无法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片云飘走了,月光再次透过窗户洒进来,夜不再漆黑。
梁也长舒一口气。
还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微博分享了一个写这本文时会听的歌单,或许习惯一边听音乐一边看文的宝宝也可以听听呢
第36章风和迷茫
第二天一早,梁也骑自行车到友谊小区,载杨今上学。
自行车链子是他昨晚修好的,粮友胡同里有个修车铺,梁也昨晚回去的时候已经关门了,他硬是敲门给大爷弄醒了,说必须今晚修好,加钱也行。
好学生细皮嫩肉的,走太多路会累着,梁也不舍得让他再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跟他说再见时,往他手里塞了俩鸡蛋,说是给他带的。
梁也怀疑道:“好学生,你该不会是拿你自己要吃的给我吧?”
杨今低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书包摘下来给他看,里面还有两个。然后有些沮丧地说:“就是给你的啊,你怎么不信呢。”
梁也真受不了他这副样子。
垂眉低眼,睫毛扫过下眼睑的小痣,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实际上委屈得要死,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他了。
他倒真想怎么他一下,看看还是不是这样的,到底是装的,还是天生就一副勾人不自知的模样。
梁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你多煮两个鸡蛋,你妈妈没说什么?”
杨今摇摇头,“她现在好像不像以前那样管我了。也管,但不多,可能……是知道我爸要死了吧。”
经过昨晚,听到关于杨今父亲的消息,梁也还是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不过他告诉自己,那是两家不一样的公司,而且放眼整个东北地区,不知道有多少粮商,也不知道有多少庄稼地,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别疑神疑鬼的。
梁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嗯,你进去吧。”
杨今没动,镜片后那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有些不安地问:“放学见吗?”
梁也不自主地勾唇笑了,反问:“哟,就这么想我来啊?”
许是意识到自己又被戏耍了,杨今顶着红红的耳朵跑了,撂下一句:“才不要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送杨今进了学校,梁也没走,收起笑容,继续在校门口蹲守。
很快他就看到了目标——田金来和姚文静。
果然不出所料,田金来还是跟在姚文静屁股后头,姚文静也没赶他走——不知是没舍得还是装不舍得。
梁也走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对田金来说:“听说你要走了。”
又扭头看向姚文静:“恭喜你啊,身边终于要清静了。”
田金来上前一步,“你——”
梁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提高声量,压着他的声音说:“走之前记得把杨今的钱还给他,不然别想活着走出哈尔滨。”
“你他妈——”
“我现在还只是跟你算钱的事儿,你打他的事儿我他妈还没算呢。”梁也乐此不疲地打断他,面色和语言都阴狠,“别说我也揍过你,你揍过他几次我揍过你几次,再蠢的人也能算出来。”
姚文静将田金来往后拉,拉到自己身后,恳切地对梁也说:“他会还的。”
她又看向田金来,问:“是不是?”
“会还。”梁也重复这个词,冷笑了一下,“那是啥时候?今天、明年,还是下辈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姚文静就说不出话了,她看着田金来,面色焦急。
田金来一脸不服的模样,他看了姚文静几眼,又强行将愤怒的情绪压了下来。
梁也才懒得管他什么情绪,直接拉开书包,从里边拿了一张纸、一支笔和一小盒印泥。
“这儿有张欠条,从去年十一月起,每周按五十算,寒假、杨今没在哈尔滨那半个月,我都没给你算,只少不多。很简单,你只要在上边签字摁手印就行。印泥我也给你准备好了。”
“哦对了,这欠条是我到局子里请警察叔叔写的,没骗你,连环杀人案知道么?杀人凶手在我家门口抓的,我家提供了很多证据,跟局子关系好,不信你可以去粮友胡同派出所问。不过……”
梁也漫不经心看了眼欠条上的数字,笑道:“你去问的话,这个数额,估计得直接进去了吧。”
田金来上前就要抢过欠条,“啥狗屁玩意儿,我他妈不签!”
梁也动作很快地举起手,田金来就跟狗一样在他身前跳来跳去。梁也觉得滑稽,也觉得讽刺。
姚文静把他拉回来,双手无力地捶在田金来的肩上,带上哭腔:“你签吧,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做过的事情你要认,现在又是干嘛呢……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不签也行。”梁也痞笑着,看了眼姚文静,“你走了之后我可就没法儿保证她的安全了,你知道的,职高的男女关系都很乱,她长得又漂亮——”
“你他妈拿过来!”田金来怒目而视,瞪着梁也。
梁也将欠条递给他,看着他签好字、摁好手印,把欠条收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金来盯着梁也,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指着他,“你们俩兔子,他妈最好别让我抓到把柄。”
说罢他拉着姚文静要进学校——没成,姚文静甩开他的手,擦了眼泪自己往里走。
梁也把欠条收好,转身跨上自行车。
梁也没有去学校。
临近毕业,班上空了一半,辍学打工的走了,已经确定要进工厂的已经高枕无忧,也无所谓上不上学了。
什么时候能赚到很多钱?梁也挺着急的,主要是现在一点儿门道都没有。
但他告诉自己,愁是没用的事儿,行动才能赚钱。
梁也骑车来到熟悉的进货商这儿,熟稔地给几个小工递上烟,说想要见一见他们老板。
小工们抽着他的烟,一个个跟看猴儿似的看他,说:“哟,你谁啊就要见老板,我们搁这儿每天拉货卸货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一天见着老板的!”
梁也不死心,“那他会在哪儿啊?”
“哎哟,小兄弟,老板的行踪让我们知道了还能得了?”大家都笑了,笑他的无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又走了别的几家进货商,通通碰壁。
他想到任少伟说开分店要租门面,于是骑车来到中央大街,想着这块儿生意能好点儿,却没看到一家门面要出租。
来回将中央大街走了个遍,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家招租,上前一问,贵得离谱,租下来指定得亏本。
眼看已经是下午了,午饭也没吃,也没胃口。梁也有些颓丧,坐在中央大街的马路牙子上,点了一支烟。
很巧,马路对面正好就是杨今说过的那个俄国餐厅塔道斯。外边贴着价目表,很大的一个招牌。
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么贵,不就是毛子吃的东西?塔道斯,塔道斯,中文都念得拗口,唬人呢吧。
梁也站起来,跨上自行车。迷茫,不知道去哪里。他只好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骑。
他方向感一直不好,骑到七拐八拐的胡同里,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了。
骑了半天,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在胡同深处摆摊算命,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看上去就跟他十二岁刚来哈尔滨时那么点大。
鬼使神差,梁也在他的摊子前停了车。
梁也问老头儿:“多少钱算一次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头儿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说:“五块一次,包准。”
五块?听一老头儿瞎扯,他妈抢劫呢。现在钱真够好赚的,怎么就不能让他也赚点儿。梁也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开发一下算命生意,简直是暴利行当。
嗤笑一声,梁也骑车就要走。
老头儿也不挽留他,只是悠悠说道:“生命中很多劫数需要自己走过才知道,就像你现在也不知道你喜欢上了什么人。”
梁也一怔,骑车的动作止住,蹙眉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没正眼瞧他,转向身边的小男孩儿,“是不是,徒弟?来,你看看这人,当练练手了。”
瘦小的男孩猫似的打量他,年纪还小,眼神却挺阴森,看得梁也脊背发凉。
男孩看他许久,说:“他喜欢的人是个男的,戴眼镜儿,不过后来——”
老头儿喝住他:“哎哎哎哎,我咋教你的?未来的事儿不能轻易说,这叫天机不可泄露!要想知道啊,那得叫那人给你‘随喜’,不然是折你自个儿的寿,知道不?”
男孩一板一眼地问:“师父,‘随喜’是啥意思?”
老头儿敲了他一脑门,又瞥了梁也一眼,指桑骂槐道:“傻瓜,给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差点儿没骂人。
真他妈会讹人,一套一套的,恰巧给他猜中喜欢戴眼镜的男的真是了不起了,哈尔滨说大也不大,指不定哪天他和杨今一块儿的时候,被这俩大小骗子遇到了呢。
要不是看在这男孩还小的份上,v娱演梁也就要开骂了。
没劲儿。梁也骑车走了,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
虽说已经认定那俩人是骗子,但或许心里却克制不住去想他们说的话,想那个男孩本来要说什么。想,他和杨今的后来是什么。
什么叫“生命的劫数”,什么叫“你现在也不知道你喜欢上了什么人”,什么叫“不过后来”。
惴惴不安,心烦意乱,一路碰壁的一天,连天上的云都变得厚重起来。
心里越来越急,车速越来越快,不知不觉,缺失方向感的梁也已经莫名其妙骑到了三中门口。
距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梁也还没吃午饭,他感觉到饿,于是把杨今送给他的两个鸡蛋拿出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胃才觉得好受一点。
杨今,杨今。
怎么在关键时刻,还是只有杨今能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一直以为错了,不是他救了杨今,是杨今救了他。如果不是杨今,他可能就遂孙娴的意,在小卖店度过安稳的一生。是杨今让他开始努力地生活,即使碰壁,也是在追寻自由的路上。
梁也靠在胡同壁上,他走不动了,他想要见到杨今,现在,立刻。
可是时间残忍,一小时让梁也度日如年。
一小时终于过去,梁也张望着从校门口出来的人。
先看到的是姚文静。这回,她身边没有跟着田金来。
梁也朝她走去,跟她道歉:“今天早上我说话不好听,不是有意的,你别放心上。抱歉,我只能拿你作为威胁。”
姚文静说没事,又真诚地跟他说“你和杨今要好好的”,便走了。
杨今是五分钟之后出来的,梁也立刻迎上去,勾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往自行车边带。
“怎么了?”杨今被他弄得踉踉跄跄,路都走不稳。
梁也没吱声,一路将人勾到自行车旁,把人塞上后座,马不停蹄地骑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双手悄然从后面伸进他的口袋里,暖暖地握在他的腰上,非常紧密地贴合着。
杨今不问他要去哪里,只是问:“梁也,你怎么了啊?”
好像一只非常信任他又担心他的小兔子,毛茸茸的紧挨在他身边,不管他带他去哪里都可以。
想要带小兔子去很远很安全的地方,想要将它圈养,也想要给他自由。
金钱在哪里,自由又在哪里。
风和迷茫迎面扑在梁也的脸上,只有十九岁的梁也感到猝不及防。
梁也还是骑到了废弃铁轨这里。
没人,安静,可以肆无忌惮。
所以梁也一下车,就转身把还在后座上的杨今抱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37章那你快一点吧
一直安静听话坐在后座的杨今,此刻变得叛逆起来,去推他的怀抱,企图查看他的脸色,还十分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梁也蹙眉,语气不善:“不让抱?”
怀里的人声音就小了:“让的,没不让。”
语气听起来委委屈屈的,梁也逗弄人的心思又起来了。他故意松开杨今,垂眼观察他的表情。
可是他一松手,杨今就不愿意了,反手抱住他,还抱得很紧。杨今的眼镜磕在他的胸口,一定又撞疼了。
梁也用力将他拉开,查看他的鼻梁,啧一声,问:“不疼吗?”
杨今抬手松了松眼镜,末了睨他一眼,说:“是你说要抱的,又松开了。你真不讲信用。”
得,这就怪上了。好吧,怪吧。被那双眼睛又冷又委屈地睨了一眼,梁也算是认栽了。
梁也没忍住轻轻弹了他脑门儿,说:“那也没让你磕着自己眼镜儿,别真磕成小傻子了。”
杨今反驳:“我才不是小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没说完,梁也就伸手把他眼镜摘了。
杨今一怔,梁也也一怔。
梁也没看过杨今不戴眼镜的样子。
没有了圆形细边眼镜的修饰,杨今的眼看起来更加狭长,更冷了。可是因为忽然被摘掉眼镜而产生的淡淡惊愕感,杨今的眼又是生动的。
——而这份生动是他赋予的。想到这个事实,血液就无可遏制地在梁也身体里窜动。
梁也重新抱住因他而生动的杨今,说:“摘了再抱就不会压到了,听到没?小傻子。”
杨今被叫小傻子也不反驳了,窝在他怀里不说话。
梁也垂眸看,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耳朵泛红。梁也不忍心再逗他了,只是紧紧抱着他。
安静了很久,杨今在他怀里轻声问:“你今天赚够钱了吗?”
梁也如实告知:“没有。”
“……哦。”杨今顿了顿,请求道,“那你快一点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的心软成一片,恨不得现在就去开八百个分店赚钱。白天那些受挫与失意好像消退了一些,原来杨今之于他有这般神奇的魔力。
杨今忽然在他怀里抬起头,问:“你晚上要去赚钱吗?不去的话,你能骑车载我去工大看看吗?”
梁也一怔,“工大?”
杨今又低下头,不看他了,“嗯。想要考这所学校,我今天找老师要了往年的录取分数,应该可以考上的。”
“为什么是工大?”
梁也问出口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杨今与他对视,没有眼镜的遮挡,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杨今眼里的他。当一双底色是寒冷的眼因为你而有了光亮,没有人能够不被撼动。
杨今耳朵更红了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道:“但是我不知道我家里会怎么安排我,但我会努力——”
“留下来吧。”梁也听见自己这样打断他。
杨今怔怔看着他,眼睫在微微翕动,好像云扫过月光时摇曳的影。
右眼尾那颗小痣近在咫尺,没有了眼镜的遮蔽,显得更加清冷漂亮了。梁也伸手,用指腹触碰那枚小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的睫毛颤抖在他指尖。
梁也对他说:“留在哈尔滨,不要走。”
杨今的睫毛颤抖了很久,刮在梁也的指尖,他的身体也跟随杨今微弱地颤抖起来。
再这样下去会越界的。虽然不舍,但梁也还是大发慈悲地放下手,并且重新为杨今佩戴上眼镜,并且拉开了一点距离。
戴好眼镜,杨今直勾勾看着他,叫他名字:“梁也。”
“嗯?”
叫人又半天不说话,耳朵红,眼尾也开始红,怎么有人天生就会勾人。
直勾勾看了梁也半晌,杨今说:“你真不讲道理。”
梁也被逗笑了,问:“祖宗,我又怎么了?”
“又抱,又牵手,又摸我,还要我留下来。”杨今小声控诉,“你前不久还说,我可以去任何值得的地方。你别是在骗我。”
梁也反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你明明还要赶我走。现在又这样,要我留下来。”杨今别开眼,不看他了,“你总是反复,我也会忧虑的。”
罪人啊,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杨今垂眸时,眼底总是有平淡的伤感,现下又配上这些话,梁也觉得自己简直要千刀万剐,下地狱才好。
五月是夏天试探着伸出手触碰这座冰城的开始,交错的季节凉风习习,梁也的心里浮浮沉沉。他想要迫切地想要赚到很多钱,给杨今确定性,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手无寸铁的他只有面前这辆自行车,他力所能及地实现杨今的愿望:“走吧,带你去工大。”
梁也方向感依旧很差,沿路问了许多人,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弯弯绕绕地骑行许久,才到达目的地。
工大到了。
他的眼前,是纷纷走出来的大学生们,他们看起来那样自由,这是他永远也过不上的生活。梁也又想到了父亲,想到父亲死的那天从他手中掉落的课本。
他扭头看杨今,杨今只是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对面前的校园并没有实感——或言之,没有最基础的向往。
梁也问:“你觉得怎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回答:“挺好的。”
“进去走走?”
“嗯。”
在校园里不方便牵手,但杨今挨他很近,手背时不时碰到他的。
杨今的手总是冰凉,梁也很想牵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给他暖暖,但看着这座校园里自由又明媚的大学生们,他又意识到——擅自握紧他的手,也是对他的一种束缚。
更何况梁也这双手里什么都没有。
梁也沉了沉声音,对杨今说:“杨今,你做出的选择只能是因为你自己,千万不要为了我——或者说,不能仅仅是为了我。”
“我说希望你留下来,这是真的,你别怀疑,但我说希望你去更好的地方也是真的。你能明白吗?”
杨今的眼镜在镜片后轻轻眨了眨,月光投映在他的眼里,水亮一片。
梁也声音不住地放轻:“你要找到你真正想去的地方、想学的东西、想做的事情,千万别因为任何别的人去阻碍你的决定——不论是我,还是你父母。”
“我希望你能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音落下,杨今的眼眸也垂下去,落到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杨今问:“你不继续念书,是因为你爸爸的事情吗?”
梁也沉默片刻,“算是吧。”
其实还有很多因素,这是一条线性的连锁爆炸反应,因为父亲的事,他家更加拮据,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在读书和生活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
贫穷是不自由的。梁也曾经以为有钱了就能自由,可杨今告诉他不是。富贵也不自由。
自由到底在哪里。
“好可惜。”杨今说,“你继续读书的话,一定能读得很好。”
梁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忽然很想抽烟。
杨今又问他:“那你真正想去的地方、想学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梁也答不上来。
杨今便认真地对他说:“梁也,你也应该问问你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于是梁也便在往后的两个月不停地问自己。
毕业前的这两个月,梁也只去过十天的学校,剩下时间都在旷课,在哈尔滨大街小巷里穿梭,寻找做生意机会。
梁也很明确自己想要赚钱,或许这个理想比较庸俗,但现实实在不允许他伟大。
关键是,赚怎样的钱,以及怎样赚钱。
一开始还是一筹莫展的。梁也还要照顾母亲,实在分身乏术。后来大娘从村里上来了,母亲有人照顾,可控的时间就多了些。
在任少伟父母的介绍下,在他向进货商小工的穷追不舍下,他终于认识了几个老板。
正好,其中一个老板说他在工大附近有个铺面不想要了,说在胡同里,学生也不爱去,效益不好。
工大。
梁也几乎是瞬间就决定要拿下这个铺面。
因为杨今对他说,你也该问问你自己。孙娴对他说要过安稳的一生,任少伟的父母对他说进厂有保障,没有人问过他自己想要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了拿下这个铺面,梁也陪老板喝酒吃饭,多次请求老板租给他。老板一开始不同意,说他是要卖的,出租回本太慢。
梁也不甘心,第二天打听到老板有一大批货要运到南方,于是连着好几天提供免费劳动力。后来有一天,老板和货运商起了纠纷,越闹越厉害,最后动起手来。梁也最会打架,那天打了个满脸血,护住了老板,总算是把租赁事宜搞定了。
梁也没钱付租金,跟老板商量:“这样吧,您就当投资,开店要是赚了,我每个月给您分红。三年之后,您的分红总额要是少于本来应该赚到的租金总额,我就把这家店买下来。您怎么也不亏,如何?”
老板立刻和梁也签了合同,一锤定音。
梁也拿着合同,飞奔回家,高兴地告诉孙娴。
孙娴却叹了口气:“城里那些老板都是人精,你跟你爸一样,老实、仗义,妈就担心你被人利用,被人骗了。”
这虽然是事实,但一盆冷水泼在身上的滋味总是不好受,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对于做生意还十分热情高涨的青年。
梁也心情郁闷,离开家,骑车来到三中,等杨今放学。
杨今一出来,梁也就勾着人肩膀把人摁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到了小店,梁也停好车,把杨今带进店里。
“这是什么地方?”杨今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新店,刚租的,还没整理好。”梁也反手关了门,打开灯,“怎么样,好学生?”
店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和货架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实在不怎么样。但杨今环顾四周,却十分真诚地对他说:“很好。”
顿了顿,又问:“为什么选这里啊?”
小店有里外两个房间,里边的房间有个沙发,带杨今来之前,他已经将沙发擦拭过。
他领着杨今走进去,揽着杨今坐在沙发上,回答:“离工大近。”
沙发不大,杨今只能被迫蜷在他身侧,轻声反问:“为什么要选离工大近的地方啊?”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了。
这段时间,杨今总是要求梁也带着他去工大转悠,他们一起走过工大很多教学楼和实验室,还偷偷在人家学校楼顶搂搂抱抱。
杨今好像特别喜欢拥抱,最开始还是机械地靠在他怀里,现在已经学会在他怀里蹭蹭。一有人经过,杨今就会立刻弹开,推推眼镜,假装正经。就真像小兔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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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梁也又想逗小兔子玩儿了,他故意说:“哦,这里离工大近,学生多,生意应该能做起来。虽然在胡同里比较太偏,但多想点儿法子做做广告宣传,钱少不了。”
杨今听完,安静了几秒没说话,看起来有些失落。
片刻后,他小声说:“所以是因为地方好才选的这里。”
“不然呢?”梁也把他拉向自己,“好学生,你希望我因为什么?”
“我没希望。”杨今已经离他很近,努力不看他,“我才不希望呢。”
哟,伤心了。
梁也勾起嘴角,伸手把他的脸拉过来——杨今力气还挺大,真够倔的,他费老大劲儿才把那张小脸掰过来。
耳朵尖是红的,鼻尖是红的,眼尾也是红的。梁也思绪全然乱了。
梁也扣在杨今下巴上的手自己用了力,就把杨今拉到离他更近的地方——他能感受到杨今的呼吸停在他唇边,再近一些,他就可以将他的呼吸剥夺。
店什么时候能开起来,他什么时候能赚到钱,什么时候,他才能做比拥抱牵手更过分的事情。
梁也克制住那些不受控的冲动,手指在杨今脸上滑动,只是轻轻抚了抚他那颗小痣,没做更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杨今说:“你再等等吧,我很快就能赚钱了。”
杨今已经眯起的眼睛茫然地睁开,睫毛翕动地很快,最后落下来,盖在眼睑上,漂亮又失落。
片刻后杨今伸手抱住他,埋在他怀里闷声说:“那你快一点吧。”
第38章十天也太久了
从那以后,“你今天赚够钱了吗”就成为杨今每次见到梁也的第一句话。
每次杨今说这话时,都用那种直勾勾的、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这好学生偏又生了一双冷清的眼,冷眼含情,搞得梁也浑身燥热。
夏天是真的来了啊。他妈的,钱怎么还不来。
于是梁也马不停蹄把分店开了起来,他充分利用铺面的格局,外屋做小卖店,主要贩卖受学生欢迎的干粮零食、日杂用品,以及计生品。
里屋被他打造成了一个小型录像厅,摆了十几张椅子,整了一墙壁的光碟,架了个录像机。
光碟和录像机是梁也撺掇老板投资的,他没花一分钱,但承诺三个月后一定连本带利把录像机的钱还上。
做音像店的主意不是他凭空想出来的,是他这个月在哈尔滨大街小巷乱窜时发现的。
一些居民区的胡同里开始出现这样的音像店,买一台录像机,一些光碟,就不间断地放电影儿就能赚钱,放的多是没在内地上映的外国片、港片,以及深夜人们喜闻乐见的小片儿。目前这种店的数量不多,市场还没饱和,工大附近更是一家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店一开起来,梁也就去工大门口蹲守,逢人就介绍他的小卖店,说他那儿有好东西,能大饱眼福。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开了:工大胡同里有一家小卖店,小卖店能看片儿——白天看港片,晚上看鬼片,半夜那啥那啥的片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一张全天通票就一块钱,能看一整天,比电影院便宜多了!
刚开张的一个月,梁也就把录像机的钱还上了,每天数钱算账都算不过来。
月底的某一天,梁也特意停业了半天,骑自行车带杨今到中央大街那个道塔斯俄餐厅吃了一顿。
梁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刀叉也使不明白,对面的人吃得好像也没有很开心,梁也觉得真他妈不值。
杨今咀嚼很慢,好像思忖很久,才低眉轻声说:“你现在好忙,都看不到你了。”
一块干巴巴的俄罗斯面包噎嘴里,梁也给它硬生生咽下去,终于露出笑容。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他不着调地问:“好学生,这么想看到我啊?”
杨今不说话,拿着刀叉戳盘子里无辜的肉。
梁也就哄:“现在刚起步,店我得自己守着,看这样子马上就能赚到很多钱了,等再赚多一些,我就雇个人来帮我看店,然后时间都用来陪你,行不行?”
杨今叉子下的那块肉已经千疮百孔,他低声说:“才没说让你陪。”
哎哟,真够倔的。梁也看着杨今那样儿,忽然又想抽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天,让他的钱赚得再快一点吧。
吃完后梁也将杨今送回家,然后回粮友胡同看了母亲,孙娴问他做得怎么样,他信誓旦旦:“妈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就能带您过上好日子了。”
马上。
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最纯真的幻想,也是他初到社会要上的第一课。
梁也骑着自行车,叼着烟,吹着口哨骑回工大胡同,到了店门口,一愣。
两张封条赫然贴在他的铁门上,落款是这个片区的监察大队,原因不详。
梁也一头雾水,片区的监察大队在哪儿他都不知道,上哪儿找理去。他跨上自行车,在夏夜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
他骑得满身大汗,终于找到了地儿,上前询问,得到结果是播放不雅影片,要整改。
“可是别的音像店都——”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这个’了……”监察队长拍拍自己口袋,“不就跟别人一样了么?”
“这个是哪个啊?交罚款吗?要交多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急得不行,实在是没听懂这言外之意,心里想着的都是他的店要黄了,他要留不住杨今了。
监察队长阴阳怪气道:“交多少钱?哟,做生意的,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梁也一急,语气就凶起来:“不是大哥,罚款你他妈得给我罚单吧,罚多少钱得有依据吧,不然我咋知道要给多少钱呢?”
监察队长脸色一变,朝他吼道:“你他妈跟谁俩大声说话呢?滚滚滚,滚出去!”
“不是,那我的店——”
“走走走走,九点了都,大队要关门了!你的店?呵,只要贴着封条,你就甭想开!”
梁也被轰出了监察大队。
他心里着急,又赶到粮油胡同派出所,把情况跟之前熟识的警官说了。
“小伙子还是年轻啊,肯定是被电影院举报了吧?你动了人家的蛋糕,人家当然要找你算账啊。”
梁也听不懂什么蛋糕不蛋糕的,他店里又不卖蛋糕,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梁也一筹莫展:“那咋办啊哥?你是警察,你能不能帮我——”
“我哪里管得了他们?”警察大哥及时打断他,“既不是一个片区的,职能又不交叉。你——”
警察大哥左右看了看,声音放小道:“你给钱啊,他没让你交保护费么?你给他不就完了么?你给得多,人就罩你,你给得比电影院少,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两手一摊,“没辙儿!”
梁也终于听懂了。他骂了个操,刚才在监察大队就应该学聪明点儿意识到,现在好了,直接把人队长得罪了,交的保护费只多不少。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梁也再去监察大队时就被刁难了,明里暗里被说这点钱真抠搜。然而这个数额是他向其他几家音像店打听到的,人家说了,就给这么多就成。
再多钱他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来。钱他都拿去还给投资他买录像机的老板了。
从监察大队走出来,天空都是灰暗的。
钱不好使了,权和人脉他也没有,唯一认识的投资他的老板,前天刚离开哈尔滨,他现在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去。
梁也蹲在路边抽了好几支烟,颓丧很久,脑子里都是杨今反复问他的那句“你今天赚够钱了吗”。
等待只有死亡,行动才有出路,梁也把烟头掐灭,骑上自行车,鬼使神差地去了一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地方。
窄小的胡同里,老头儿和他的小徒弟又在摆摊算命。
梁也将自行车停在他们面前。
老头儿一眼就认出他了:“哟,这不是上次那位钟情眼镜男的小伙儿吗!”
梁也扔了几张毛票到他摊子上,“算个五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算啥?爱情?事业?家庭?”
“算我的店还能开下去么,想要继续开有啥最快的解决方法。”
老头儿收了钱,砸吧砸吧嘴揣进口袋里,悠悠道:“你说得对,店能不能开下去,要看你咋解决,至于咋解决么……”
他顿了顿,“需要贵人提携。”
这他妈说了跟没说有啥区别。
梁也追问:“贵人在哪儿呢?”
老头儿摆摆手,“哎哎哎,五块钱一个问题,你这是新问题,你得再给五块的。”
梁也给气笑了:“您还收徒么?我看您比我赚钱多了。我奇了怪了,监察大队不来查你吗?不雅电影而不能看,算命也不能算吧,这不封建迷信么?”
“——大爷,这些不会也是新问题,要另外付钱吧?”
老头儿看他一眼,缓缓道:“小伙子啊,你就是太急躁。你知道么?你往后要在这一点上吃大亏!”
“是人都有需求,有吃饭的需求,有算命的需求,那也有买东西、看片儿的需求嘛。我免费给大队的人算命,算得又准,甭管监察大队也好,什么大队也罢,谁来会阻拦我?”
“你呢,也并不是两手空空,完全可以利用现有的资源去调动新资源嘛,监察大队看不上你家的东西和片儿,总有人看得上,那些看得上的人里,总有能收拾监察大队的,你说是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将信将疑,走了。
他先回家跟孙娴说最近都不回来了,生意忙,住分店里。
然后他去接杨今放学,告诉他后面这几天可能都没法儿接送他了,生意上的事情比较忙。
杨今听罢只是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担忧地叮嘱他:“好吧。那你不要累着了。”
杨今一句话比十顿饭还有用,第二天开始,梁也就顺着之前在进货商那边的人脉,从小工一路往上摸,摸到几个小老板,天天夜里陪他们吃饭喝酒打牌。
在职高里混了三年,他牌技差不了,既能输给老板,又能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哄得老板以为自己多么聪明。
然而他还是想简单了,打牌和做生意到底不一样。
每当他开口“老板,我那个店被监察大队找麻烦了,您看能不能……”,老板们就脸色大变,有的说帮不了,有的直接嘲讽他连个监察队长都搞不定。
再喝吐的第十天之后,他终于遇到一丝转机——足够狡诈的转机。
一位秃头老板对他说:“帮你可以啊,我把你的店买下来,我当店老板,你当我的小工,店的营业额都归我,我每个月给你发固定工资,如何?”
梁也第一反应是不愿意,给别人打工和给自己打工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儿。再说他和之前的投资人签了合同,现在又擅自把店盘出去,似乎有违契约精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就如实告知了店里还有投资的事。
秃头老板大笑:“做生意就是要讲究取舍,哪儿能既要又要?什么契约精神,做生意最不能讲的就是诚信!我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他现在远在天边,聪明人都知道选谁!”
“算啦,随你怎么选吧,我耐心也有限,明晚我还在这儿喝酒,你可以考虑一天,超过明晚,过时不候。”
梁也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连续喝了十天的酒,他的胃如烈火灼烧,难受得不行。
他跌跌撞撞地找到自行车,骑回分店的路上摔了两次,难受得路都看不清。
所以在分店门口看到那个清冷瘦削的身影时,他以为自己醉出了幻觉。
梁也狠狠掐了掐自己,强令自己清醒过来。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杨今可能在他店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了。
梁也立刻走到他面前,问:“等多久了?”
杨今直勾勾地盯着他,控诉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呢。”
他们靠近了,杨今一怔,声音放和了一些:“你喝酒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梁也很快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前站着的是杨今,他绝对不能将自己这些天的困苦与无助暴露出来。杨今才是需要被保护的。
他很快把话题转回去,重复发问:“等多久了?”
杨今别开眼,似乎想逃避这个话题,梁也就伸手把他的脸拉回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杨今败下阵来,小声答:“……没多久,就一晚上。”
借着醉意,梁也掐着他的脸用力了些,故作惩罚,“你是小傻子么?”
脸被掐红了,杨今也不反抗,只是委屈地说:“我都十天没见到你了。虽然你说最近忙,但……”
那双漂亮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梁也,十天也太久了。”
第39章是不是烙印就等于占有
杨今没做过生意,不知道做生意竟然可以这么忙。
这十天的等待有多煎熬谈不上,只不过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被柳枝桂骂了之后不再有人关心,每天早上多煮的两个鸡蛋不知道给谁。
看不见摸不着的日子里,思念又断不开,于是胡思乱想,积久成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久吗?”梁也掐着他的脸,反问。
梁也的力气真大,手指好像都要嵌进他的皮肤里了。疼。可这是梁也带来的疼,杨今又觉得承受它也是一种幸福。
眼里又有泪了,杨今不想显得太懦弱,把泪憋回去才回答:“久,很久。”
梁也就笑了,笑得跟往常那样痞里痞气的,又好似有些不一样——带着些颓然,带着些迷茫,带着些焦虑。
酒气随着梁也的呼吸扬在杨今脸上,杨今问:“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没有。”梁也松开他了,走到店门口,开门。
杨今看到门上好像贴着什么条子,被撕破了。当他想要凑上前再仔细看看时,“哗啦”一声呕吐声——
梁也扶着墙吐了,整个人的背脊都陷在胸腔里,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杨今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拍他的背。
梁也皱着眉把他推开,艰难地说:“脏。”
脏什么,一点儿也不脏,最开始梁也不嫌被堵在巷子里被骂兔子的他脏,他就不嫌现在的梁也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倒是疼,心像吸了水的毛巾被狠狠拧起来,皱成一团。
杨今没有照顾过人,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梁也吐到最后吐得什么也不剩,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压着太阳穴,跌跌撞撞回到店里里屋的沙发上倒下。
杨今下意识跟着他进去,无措地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店里找烧水壶,研究了半天灶怎么开,烧了一壶水,处理了店门口的呕吐物,水开后给梁也兑了一杯温水,拿过去。
梁也皱眉闭着眼,看起来睡着了,睡得很难受。
不舍得打扰他,杨今把水放在他沙发旁边,跪在沙发前,担忧地看着梁也。
分明睡着了,但他一来,梁也就睁眼了。
看到他,梁也的眉头就蹙得更深了,严肃道:“很晚了,赶紧回家。”
然后要强撑着身子起来,“我送你回——”
“你别动了。”杨今轻轻摁着着他的肩膀,不许他起来。
梁也看着他很久,片刻后抬起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手心手背都掠过。
是左手。那道被钢筋刺破的伤疤还停留在梁也左手背上,杨今感受到伤疤的纹路,那是命运将他镌刻在梁也生命里的第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是奇怪,眼镜好像不好用了,为什么眼前的梁也变得模模糊糊的。
“小傻子,哭什么。”梁也笑了,笑得吃力,“你这架势整得跟我要死了似的。”
杨今看他很久,用力地说:“你不许死。”
听罢,梁也就笑得更开了。
杨今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甚至感到有些生气。他不想要梁也死掉,想要梁也活到一百岁,他也活到一百岁,他们一起活到一百岁。这是他很认真、很期盼的愿望。
梁也回答他:“嗯,也是,不能死,我还要赚很多钱——”
“你不要赚了。”杨今急迫地打断他,“梁也,你不要赚了行不行?我不想你赚了。”
梁也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杨今就着急。长期这样喝酒下去,身子不会坏掉吗?人不会死掉吗?会的吧。那怎么活到一百岁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一着急就变得语无伦次:“之前我……我不知道赚钱是这样的,怎么要喝这么多酒?如果赚钱会让你这样难受,我——”
他轻轻吸一口气,声音又放小了:“我替你赚。”
梁也看他很久,没有回应他的话,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今晚别回去了吧。”
今晚,别,回去,了。
杨今反复将这句话在心中拆解拼凑,好像都不敢听懂其中内容。
梁也怎么这样啊。刚才还命令人快点回家,现在又拉人手不让人走。真是狡猾的家伙。而且,店里就一张沙发,他要睡哪里。而且而且,夜不归宿,柳枝桂会不会——
那么多而且,却还是想要留下来。
杨今说:“你要答应我不许再这样喝了。”
梁也回答:“答应你。”
然后梁也便起身洗漱,和杨今说,店里的自来水是冷的,问他要不要洗热水,要洗热水澡的话他就帮他用灶来烧。
杨今不许他弄了,叫他去躺着,然后洗了人生中第一次冷水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走进里屋,有些手足无措。沙发太小了,睡一个梁也已经承受不住,他不知道他怎么睡。
“上来。”梁也叫他。
可是杨今抗拒不了梁也的邀请,他上去了。
很小很窄的沙发里,梁也抱着他,他和梁也紧紧贴在一起。
他身上很热又很冷,很热是因为和梁也离得太近以至于能够感受到梁也身体的每一处。很冷不是因为冷水澡,是因为,他还在心疼。
在梁也的怀里,他抬起头,再次强调:“梁也,你刚才答应我了。”
梁也应他:“嗯。”
杨今把头埋进梁也怀里,安静下来。他总爱想象,想象梁也喝酒,想象梁也生病,想象梁也赚够钱就不想再要他了。
他小声而慌张地开口:“为什么要赚够钱才——”
“才能谈对象呢。我——”
声音倏地小了:“……我现在连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一秒,脸就被抵起来,是梁也捧着他的脸,仔细地查看。
梁也的眼神那么认真,在极度疲倦下撑起的认真多么艰难,多么珍贵。杨今忽然感到愧疚,他怎么在控诉全世界最好的梁也。
正当他想要改口时,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有资格。”梁也的手指又顺路扫过他眼尾的小痣,“好学生,你再等等我。”
许是因为喝了酒,梁也的嘴唇很温热,像一块烙印落在杨今的额头上。
杨今莫名想到,他小时候去厂里找父亲,看到工人们用高温在铁片上刻下“哈尔滨市第二机械厂”的标识。是不是烙印就等于占有。
杨今小声地求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梁也又把他搂紧一点,说:“很快了。”
杨今不明白“很快”是多久,一加一只能等于二,不等于很快。答案,他需要确切的答案才能感到安全。
杨今又抬起头,问:“你现在已经赚了多少钱了?”
“很多了。”梁也回答他,把他摁回怀里,“睡吧好学生,我好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说累了,杨今就不敢再问了。全世界最好的梁也抱着他沉沉睡了,又给了他一个吻,印在额头,即使没有问到一加一等于几,他想,他也应该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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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落下的一吻,让杨今后来几天都恍惚地觉得自己在发烧。额头烫烫的,不就是发烧了吗?他不想让梁也生病,自己却耽溺于这种类似发烧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一个吻把杨今哄好了,他相信梁也答应了他不喝酒,就会做到。
六月底,考试季,毕业季。
常晓燕来找过他一次,说她要跟着家里的姐姐去上海学美发了,再次谢谢他之前在职高校门口扶她起来,给她手帕。
常晓燕跟他闲聊:“任少伟进了第二机械厂,张安也去南方打工了,还是梁也有志向,说要在哈尔滨白手起家。真有志向,不过感觉挺难的,你知道吗,他的店刚开没多久,就被查封了!”
杨今不知道。
梁也从来跟他说的都是生意做得很顺利,马上就可以赚到钱了。
这几天杨今在准备期末考试,没有去找过梁也。自从明确了考上工大的目标,他学习就比之前努力许多。
况且暑假杨天勤马上要回来了,他考试不能出岔子,只能拿第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常晓燕告别,杨今就立刻去找梁也。
到了工大胡同,没想到梁也的小店热闹非凡,一点儿也没有被查封的样子。
只是,店里坐着一位秃头的中年人,梁也忙着买东西买票,还要给他端茶倒水递烟。
杨今站在门口,梁也很快就看到了他,跟秃头男人说了句什么,走出来。
杨今又朝里看了一眼,盯着梁也问:“他是谁?”
梁也把他往旁边带了带,避开店里的视线,回答:“不是谁。”
撒谎。杨今蹙眉,叫他名字:“梁也。”
梁也左右看了下,没人,伸手快速揉了揉他的头,语气轻松地说:“前几天资金周转有点儿困难,拉了这位老板来投资。没事儿。”
杨今将信将疑:“真的吗?”
“好学生,我骗你干啥?老板投资,来店里视察,很正常。”梁也说,“有点儿忙,我得回去了。你回家吗?我现在可能没法儿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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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也扬起嘴角笑了,又揉了下他的头,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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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谎言是包不住的。
杨今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兴冲冲地跑来工大胡同找梁也。他又考了年级第一,分数足够上工大的王牌专业。
可是他却看到小店门口被泼了一桶巨大的红油漆,猩红的两个大字写在门口。
——还钱!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都很想写到在一起,急急急,怎么还没写到!
存稿彻底用完了,大悲。这周正常四更,木有加更,请让我先多存一点tt
第40章是假的
小店门关着,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迷茫地站在门口。
快考大学吧,杨今期盼着,这样他就可以住在工大,可以离梁也很近很近,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了。
夜色低垂,乌云飘过来,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是今年夏天哈尔滨市的第一场雷暴雨。看着红色的“还钱”二字,杨今感到害怕。
直至夜里十点,工大胡同口终于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身影。
又喝酒了。杨今蹙眉,瞬间就下了判断,他不太高兴。不是答应不喝了吗?梁也又说谎了。
梁也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就努力站直了,好像在装自己没喝醉似的。演技十分拙劣。
杨今攥紧书包带子,小声控诉道:“你又骗我。”
梁也没说话,别开目光不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又喝酒了,上次你明明答应我不喝了。”杨今看了眼店门口的红油漆,“这是怎么了呢?有事儿你不告诉我,瞒着我。”
一支烟被梁也点燃,叼在嘴里,他讲话也含含糊糊:“没啥大事儿。”
骗子。大骗子。
杨今怒目看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看他片刻,语速很快地带过一句:“生意上的事儿太复杂,说不明白,你没必要知道,跟你说了反而给你添堵。”
梁也转移话题:“很晚了,你要在我这儿睡还是回家?”
“留下来吧。”说罢梁也伸手要碰他,不知道是哪里,可能是头发,可能是脸颊,可能是上次被吻过的额头。
可是杨今躲开了。他别开眼不看梁也,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泛了白。
他好像感受到爱,好像又没有。
他想,或许自己莫名生出的这份委屈是自作多情,或许梁也并不想要他走进他的生活,或许梁也说的赚够了钱再在一起都是假的。
梁也的手放下了。烟也被掐灭,明明还没有抽完。
梁也说:“前段时间店被查封了,上次你见着的那个秃头老板说可以帮我,但要我把店卖给他,帮他打工。为了把店继续开下去,我答应他了。这事儿被投资我的老板知道了,我擅自把店卖了,他拿不到分红,觉得我背弃了他的利益,所以要我赔钱。”
原来查封是真的。杨今感到泄气。连常晓燕都知道了,他却不知道。查封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梁也一件也没告诉他。
抓着书包带子的手又紧了些,杨今问:“赔多少呢?”
“没多少。”梁也含糊带过,“好学生,这都是小事儿,要做生意还会遇到比这更大的事儿,我压根儿没放心上,所以也没想着告诉你。倒是你,你现在的大事儿是好好学习,知道吗?”
杨今眉头蹙起来,眼镜好像又坏掉了,看不清了,眼睛又模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好像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在养,告诉他只需要好好学习,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就像在废弃铁轨的那夜,他是一条小河,梁也是另一条,他想要淌入梁也的痛苦里,而不是规避。
杨今又问了一次:“赔多少?”
“真没多少。”
“今晚为什么又喝酒?”
“今晚没喝多少,没事儿。”
又来了,又是这样。
杨今想到他在电工教室的控诉,梁也也是这般回避,直到他的逃离才换来梁也的回答。得不到答案,梁也不想告诉他答案。那前几天那个额头吻又算什么。
“好了小祖宗,多晚了你知道吗?赶紧回——”
“那你知道吗?”杨今打断他,抓在书包带子上的手都在发抖,“你知道你喝酒喝到这么晚吗,你知道有人在担心你吗?”
哈尔滨的夏天不是夏天,虚伪的热风吹过来,他的眼睛怎么会发酸得像冬天的风和雪都扑进眼里。
杨今别开眼,克制不住哭腔:“……你根本不知道。”
沉默如同去年冬天,如同梁也在死胡同里屡次赶他走的时候,那样安静和窒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梁也叫他的名字,上前拉他。
没关系,这次他会自己走。
“我要走了。”杨今躲开他,不看他,离开他。
杨今快步往胡同口走。
讨厌的眼镜,又看不清楚了,模模糊糊的。杨今想,只要梁也愿意追上来,他就不会再生气了。
可是身后除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什么都没有。
---
回到家,柳枝桂还没睡,坐在客厅。
杨今晚归,甚至夜不归宿,她都不会阻拦了,倒是会反复提醒他,不许被别人知道你喜欢男人这么恶心的事。
“你爸明天回来,把你身上的野男人味收一收。”柳枝桂对他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看她一眼,看到她又换了一条玫红色的丝绸睡裙,很漂亮。
杨今不明白她每天上下班都换漂亮的裙子是为什么,她明明也是被孤独囚禁在哈尔滨,没有自由的人。
第二天,杨天勤回到哈尔滨。
杨今看着父亲进门,换鞋,熟稔地指使柳枝桂帮他拿倒水,又高高在上地拷问他的成绩,杨今不再像从前那样怕他,反而有一种冷静的抽离感。
杨天勤的肺里有一颗恶性肿瘤,发展成为癌,说不定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哈尔滨,最后一次出现在友谊小区这间房子里。
杨今还记得三月的时候去澳门看望他的样子。他那暴虐无道的父亲躺在窄小冰冷的病床上,接受着医生的审判,宣告他已经走向生命的终点,药物和放疗不过是拖延。
待杨天勤拷问完他的成绩,杨今说:“爸爸,学校组织了奥数班,说是考到省队就能去集训,集训之后考全国一等奖,就可以保送读大学。”
他直视杨天勤的眼睛,说:“爸爸,我需要钱。”
他并非要去上什么奥数班,他只是想要钱去帮一帮梁也。
杨天勤看了他很久,不说话,眼神和从前一样不怒自威。若是不知道他要死了,杨今一定会害怕得发抖。
杨天勤没有语调地说:“你比从前大胆了不少。”
杨今的手还是不住地蜷了蜷,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杨天勤说:“懦弱的人做不了生意,杀伐果决的人才做得了,最后我的生意是要交给你的,你从前那个优柔寡断的样子我可不放心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一怔,眉头轻轻蹙起。
杨天勤的口吻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学你就到澳门去读,读个商科,到时候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做生意,再把你介绍到二爷爷的关系网里,以后你打理生意就能顺风顺水。”
“那奥数班——”
“你上这没用的破玩意做什么?不如你赶紧把葡语学会。”杨天勤蹙眉,“我的产业都在澳门,哈尔滨这边从最开始就经销商在运转,你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说罢,杨天勤看向柳枝桂,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把家里的钱给杨今管。”
杨今看到母亲漂亮的脸蛋再次扭曲了起来,她的眉毛在眼睛上飞舞,跳了一曲饱含喜悦、不甘、怀疑等复杂情绪的舞。
柳枝桂张口很久,最后也只说了个:“好。”
但是深夜里,杨今再次听到主卧传来的奇怪声音,柳枝桂对杨天勤说:“我想把节育环摘掉,澳门没有计划生育,我想再给你生一个儿子。”
---
拿到家里经济大权,杨今表现得很平静,在杨天勤身边装模作样学了几天所谓的财务管理。
他顺从地听着,却在夜里回到房间后,一次又一次地演算:到底把多少钱拿去补贴梁也,才能不被杨天勤发现,同时也不至于让家里入不敷出。
几天后,他经过反复地演算检验,终于确定了一个数额,把钱装进书包,前往工大胡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中午刚吃过午饭的时间,梁也肯定在店里。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去找梁也,梁也也没有出现过。很多个夜里,演算完毕之后,他都会拉开窗帘,看楼下的花坛有没有那个身影。
没有。
那天晚上梁也没有追他,往后居然就真的不再追。梁也如此残忍又无情,牵手、拥抱和额头吻都做过,最后还是这般。杨今想到他的父母,想到父母曾经也很爱他,后来又不爱他。
杨今来到工大胡同。
小店掩着门,门口的红油漆已经被处理掉,门边贴了一个招工启事。又有新的事情,杨今不知道。
杨今推门走进去,外屋没人,杨今往里屋走。一进去,呕吐物的味道就冲入鼻腔,含混着酒味。
梁也躺在沙发上,手捂着腹部,人高马大的人缩成一团。
听到动静,梁也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杨今,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你来了。”
杨今没应声,站在门口看着他。
见他没动静,梁也就从沙发上坐起来,要去拉他的手,“生气了。气什么?”
杨今后退一步,不让他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知故问的骗子,答应他不喝酒还是喝了,还喝了很多很多次。就是在这里,这张沙发上,梁也答应他的,还亲吻了他的额头,然后抱着他睡觉。
杨今讨厌反复,讨厌不确定性,讨厌被信任的人关在信息茧房里。
就像小时候他日夜期盼着父亲回家,却没想到等来的不是那个爱他的爸爸,是一个陌生的、暴虐的杨天勤。
杨今把书包里的钱翻出来,用力扔到梁也身上。他觉得自己这些夜里的反复演算都是笑话,自作多情,根本没有人会在乎。
梁也压根儿没看那包钱,撑着身体起来,跌跌撞撞,要去抱他。
杨今退后,退到墙角,无处可退。
梁也欺身抱上来,很用力,杨今挣扎,无果。
梁也跟他说:“对不起。”
眼镜又坏掉了,世界又模糊了。杨今被禁锢在梁也怀里,想要挣开,却使了多大的劲儿都挣不动。
杨今放弃了,攥紧梁也胸前的衣服,抖着声音问他:“为什么抱我?梁也,你根本不信任我,你根本……”
如果你可以抱你不信任的我,你就可以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杨今想要爱,但不想要这样的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你说的赚到钱就在一起,根本就是假的,对不对……”
一个疑问句,但杨今陈述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除了“对”,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第41章罚我再也找不着你
心跳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提升至无以复加,血液是如何从头凉到脚,梁也在杨今话音落下的这短短一秒,全然体会到了。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肤浅且虚伪的人,曾经劝慰杨今要去寻找远大的理想,可是被这般诘问之后他发现,他的理想只有一个。
正是面前这个人。
“不是。”梁也抱紧他,告诉他,“不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杨今执拗地质询他,“你喝酒是真的,你遇到事儿了不告诉我是真的,你假装自己过得很好是真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不能和你分担吗?”
又轴了,又倔了。
梁也心痛又无奈。
前几天,他走投无路,最终还是答应了秃头老板把店盘下来的交易,一直被监察大队封着,分毫不入,也不是办法。
有钱有势真他妈好啊,秃头老板举着大哥大,三两句话就把他的店给救活了。梁也觉得自己跑遍哈尔滨找关系,喝的那么多酒,送的那么多烟,就他妈跟笑话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封条扯了,里屋的小影院又运转起来,钱又叮呤咣啷地进了口袋——只不过变成了秃头老板的口袋。
原本这个店也不全是他的,上边有投资,照理说他不能不经投资人同意随意出卖。这下好了,投资人知道了,要他还钱,拿出合同来说他违约,要他把这个铺面买下来,还要他赔偿分红。
梁也去找秃头,秃头说,那是你之前的事儿,跟我有啥关系啊?你不应该自己处理好吗?门口的红油漆多难看啊,影响生意,你赶紧解决了,不然我不要这店了,让监察大队再把你店封了。
梁也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道理好像不是这样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况且道理在钱权之下都是虚妄,梁也只好再次逡巡于酒桌,找关系,筹钱。
所以杨今的那些问题要从何答起。
从杨今来自一个那么富有的家庭,而他如此贫穷,从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越不过贫富这道天堑说起。他连自己的店都救不活,又谈何把杨今从他的家庭里拯救出来。
杨今在他怀里挣扎,“……你放开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梁也用力压制住他的挣扎,语气却放得温柔,“我答应你不再喝了,好不好?”
许是知道自己在力量上不是他的对手,杨今干脆自暴自弃地倒在梁也怀里,小声控诉道:“你是骗子,我不想再理你,不想再相信你了。”
梁也抱紧他,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杨今已经在之前的人生中遭受了太多痛苦,来自家庭,来自同辈的霸凌,来自他本没有错的性向。梁也又如何忍心让杨今忧愁他的忧愁。
刚说不再理他,下一秒杨今又抬起头,对他说:“你缺钱对不对?我把钱给你带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拿,你就当作是借我的,以后再还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可能拿他的钱。梁也就算是再穷,也不做这种没骨气的事儿。
杨今蹙眉,逼迫他:“你不拿,我就生气,我就……我就再也不和你来往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说不定你也不在意,你讨厌我的钱,有事儿还不告诉我,说什么赚钱之后再在一起都是骗人的……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说完眼尾就红了,晕染到那颗小痣,梁也心疼得不行。
梁也赶忙捧起他的脸,帮他摘掉眼镜,仔细帮他抹掉氤氲出来的泪水。
杨今别开脸,躲开他的手,“你走开,我才没有哭呢。”
虽然不合时宜,但看他的样子,梁也还是忍不住笑了。
执拗的孩子不能跟他对着干,要顺着他,哄着他。于是梁也温柔道:“钱我收着,好不好?”
杨今在泪花里看他几眼,似是不信,又追一句:“那你收了,要用。”
梁也答应他:“好,我用。”
然后杨今就不说话了,贴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静很久之后,杨今忽然叫他名字:“梁也。”叫完了又不说话,仿佛真的就只是无意义地唤一声,表达他的依赖。
杨今的头发很软,身体很软,梁也抱着他,心也很软。站了太久了,他怕杨今累,就顺势把人抱起来,抱到里屋的沙发上,坐下。
他坐在沙发上,杨今跪坐在他大腿上。梁也一只手拿着杨今的眼镜,另一手单手搂住他的腰。还好杨今的腰很窄,一手就能够握住。
这姿势十分亲密,梁也后知后觉不太妥,却又不想放开。杨今刚刚哭过,呼吸有点儿重,全都落在他耳畔,放开了怎么听。
杨今忽然说:“梁也,能不能不要等你赚到钱了。”
他顿了顿,“我爸爸回来了,他要死了,以前哈尔滨这个家是我妈妈在管钱,他现在把钱交给我管了。”
“我已经有钱了,你就不需要有了,我把我的钱给你,好不好?”
杨今靠在他肩上,说完话就很安静,刚才的呼吸声也不见了。似乎在很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金钱的维度之于他和杨今是不一样的。
之于杨今,大抵只是一个唾手可得的工具,但之于他,却是一个将会影响他的家庭甚至人生轨迹的黑箱,开出来的东西不知是好是坏,所以他必须审慎待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思忖很久,沉声问:“好学生,你要养我一辈子吗?”
“一辈……”杨今身体僵了片刻,抬起头小心向他确认,“你是说,一辈子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跟你说着玩儿吗?”梁也弹了弹他的脑门,又正色道,“一辈子太长了,不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当然,我更需要。”
“你爸爸的钱,你放在那里不运作,终有一天会花完的。”梁也认真地对他说,“你也应该想一想,你准备拿这些钱做什么,未来你父亲去世了,会不会有人来争夺?”
“你可能……对这些问题还不太敏感,但什么东西一旦和钱沾上关系,就会变得不单纯。如果你父亲随时可能离世,那你更要提前准备好,明白吗?”
没有戴眼镜,杨今眼里的水雾让他显得毫无棱角,他说:“那我把钱给你,我投资你,你来帮我运作,这样不就好了吗。”
梁也又弹他脑门儿,“不许给我。你真是小傻子么?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万一我把你钱卷跑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杨今认真道:“当然有,正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这样,才想要把钱给你。”
随后垂下眼,失落地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不信任我,防备我,遇事也不和我说。”
又绕回来了。执拗的孩子听不进人话,真够轴的,真够倔的。
没辙,谁叫他就喜欢杨今这股劲儿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了,祖宗,别纠结这个了行不?”梁也换了个话题,“你爸爸回来了,你晚上不能在我这儿了吧?”
“嗯。”
“什么时候要回去?”
“不知道。”杨今收紧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不管,再抱会儿。”
梁也轻笑一声,没拿眼镜那只手单手搂紧他,“不嫌我有酒味儿啊?”
怀里的人安静了会儿,才回答:“今天不嫌。但是下次再喝,就会嫌了。”
他声音劲劲儿的,似乎是在进行威胁。但是落到梁也耳朵里就柔软成一片,很像一只小兔子说,我生气啦,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不给你分享胡萝卜了!
梁也没忍住又笑了一下,对杨今说:“好,不喝了。”
安静了一会儿,杨今又问:“梁也,你说的一辈子是真的吗?”
梁也逗他:“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立刻从他身上起来,怒目看他。
“真的。”梁也把人摁回怀里。
杨今一向是很认真的、较劲的,追问道:“那你撒谎怎么办?”
梁也像哄小孩儿一样,又像在发誓,说:“要是假的,就罚……未来的某一天,我再也找不着你、见不着你,你在我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行不行?”
第42章梁也是混蛋!
梁也的承诺在杨今耳畔一直回荡,回荡到下一个冬天。
北风从西伯利亚高原袭来,长驱直入,哈尔滨又冷下来,工厂烟囱冒出的白烟比夏天更加清晰可见,白烟连成一片,构成这座城市的灰蒙蒙的萧瑟轮廓。
杨今进入高三。
为了考进工大,终日伏案于桌前学习,他觉得自己眼镜度数可能又增加不少。
杨天勤说要他学葡语,就真从工大外语系里找了个葡语老师,一周五天上门给他讲。杨今的学习时间被挤占,只能葡语课后再挑灯夜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某天放学。
姚文静参加了奥数班,马上就要到省里去比赛。放学后请教了杨今一道她解了一天都解不出的空间解析几何。杨今拿来看了十分钟,就解出来了。
姚文静赞叹道:“杨今,你好聪明啊!你没上过奥数课都能解出这道题。”
杨今收拾书包,回答:“这题主要是空间想象力,我恰好比较擅长,你如果拿别的问我,我可能也不会。”
姚文静说他谦虚,又问:“你为什么不参加奥数竞赛呢?竞赛获奖了可以保送,工大很多好专业都收竞赛生的。”
杨今沉默片刻,只是回答:“家里有别的安排。”
其实若非杨天勤阻止,他一定也会报名参赛。但奥数班暑假时要封闭集训,那时杨天勤在家,杨今没办法瞒着他偷偷去。
死亡真是神奇的东西,让他们母子去澳门的事情,杨天勤拖了一辈子,柳枝桂盼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杨天勤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提上日程。
杨今明白自己现在没有与杨天勤叫板的资格,只好明面上顺从杨天勤的安排,学习葡语,申请澳门的学校,背地里准备高考,计划等填报志愿时再鱼死网破。
出了学校,杨今和姚文静说再见,往工大胡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晚葡语课老师临时请假,上次见梁也已经是一周之前,太久了。
最近每次见面梁也都会把他抱到里屋的小沙发上,让他坐在他腿上,像树袋熊那样拥抱,偶尔还会亲吻他的额头。
冬天来了,这样抱着很温暖,所以很想要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堪的事情。嗯,不是的。
虽这样想着,杨今还是把发烫的脸埋到大衣领口里。
工大胡同。
杨今走到店门口,却发现店关着,没有人。
“哟,这不是寸头的小对象吗?”
忽然一老头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今吓了一跳。回头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朝他走来。
杨今没见过他们,疑惑道:“你们……认识梁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嗬,这家伙不知道在我那儿算了几次卦了。”老头儿斜眼瞧了他身边的男孩儿一眼,“这不,我徒弟吵着嚷着要吃棒棒糖,带他过来买点儿。”
十二三岁了还要吃棒棒糖?杨今目光转移到男孩儿身上,只见男孩儿一脸不悦,仿佛被他师父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老头儿歪头朝小店看,“哎,没开门呐?哟,瞧我这记性,他说过的,他今晚要去醉悦楼陪老板喝酒吃饭来着。”
“走喽走喽,小对象,再会啊!”说完老头儿就带着徒弟走了。
喝酒。又喝酒。
杨今抿起唇,心里不高兴。
上回梁也答应他不喝了以后,还算是信守承诺,虽然之后又有两次被他抓包,但喝得都不多。他上葡语课以来,就再也没看见梁也喝过了。
还好他知道醉悦楼在哪里,暑假的时候,杨天勤带他和柳枝桂去吃过一次,那是哈尔滨最好的饭店。
走到醉悦楼楼下,杨今站在店门口等。
十月的夜已经很冷,杨今裹紧大衣,忽然想念去年冬天梁也围在他脖子上的围巾。
那条围巾质感粗粝,杨今本就不喜欢围巾扎脖子的刺感,可是那条围巾好像成为他身体的例外。不刺,反而柔软又温暖。
等待总是冗长,杨今等累了,坐在马路边,回忆上一个冬天。梁也从最开始抽离开他的手,到现在将他拥抱入怀,恍然如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想要和梁也过好多好多个冬天。所以今晚一定要跟他强调,不能再喝酒,最好也不要在抽烟,太伤身。这样怎么一起活到一百岁呢?梁也真是一个令人苦恼的人。
醉悦楼大堂的挂钟指到九,梁也出来了。
他扶着一个走路晃晃悠悠的老板出来,那个面孔杨今没见过,大抵又是他结识的什么新的人物。
杨今退后几步,躲到了墙角后。
梁也把老板扶到一辆小轿车前。1993年的私轿车是个稀罕玩意,哈尔滨市没多少人拥有得起。
上车前,老板大力拍了拍梁也的肩膀,“能喝,小伙子果然能喝!哈市把我喝倒的,你是第一个!”
“您跟我客气呢,肯定还保留实力了,我都不行了,现在路都看不清。”梁也笑道,“那个,您看我的店……”
老板拍拍胸脯,“保准儿给你办成,你等着吧!”
轿车开走了,排气口喷出一阵白烟,弥散在初冬寒凉的空气里。
梁也站在原地,望着轿车离开的方向,一直没有动。他背对着杨今,杨今看不到他的表情。
忽然,梁也的手移动到腹部,好像用力地捂着,他笔直的腰弯下来,整个人蜷缩起来,往地上倒去。
杨今在他捂着腹部的时候就已经跑了出去,可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是让梁也重重磕在了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跪在他身边,看到他痛苦地闭着双眼。
他尝试将梁也拉起来,试图唤醒:“梁也,梁也。”
梁也一直蹙眉,眼睛睁开了小小一条缝又闭上,而后嘴唇艰难地打开,对杨今说了一个字:“……疼。”
杨今的心就倏地揪起来,好像他已经成为梁也的身体的一部分,梁也疼,他便疼。
杨今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先放开梁也,跑到醉悦楼前台求救,问前台有没有小轮车能拉梁也去医院。
好在这是哈市最富贵的饭店,前台安装了有线电话,帮忙叫了救护车。
九十年代电话很慢,救护车很慢,一切都很慢,唯有杨今的心是急的。
杨今搂着已经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梁也,焦急地望着路口,心里把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
他最开始想,等梁也醒来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通,想到后来又怕他醒不过来,如果他醒不过来要怎么办,杨今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谁一起度过下一个冬天。
说好的一辈子呢?身体就这样糟践吗?发的誓都是假的吗?梁也是骗子,是不是真要他消失才好?
救护车来了,白大褂们将梁也抬上车,简单问了梁也的情况,最后问:“你是他的谁啊?你能帮他签字吗?”
杨今一怔,手不自觉抓住书包带子,“我……我是他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朋友?”医生打量他片刻,似乎是在疑惑,一个剃着寸头喝酒到不省人事的人,怎么会和一个背着书包戴着眼镜的学生是朋友。
医生说:“那你签不了字啊。到医院以后等他情况稳定了,你把他家人叫过来啊。”
救护车启动。红蓝色的救护车警灯旋转着落在哈尔滨冬天的夜里,杨今坐在梁也身边,想要握他的手,却只能和这交错的灯光一样置身事外。
朋友。家人。那你签不了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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