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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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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杨今几乎是喊出来,“爸爸,不要……”

“不要?”杨天勤冷笑,伸手拉过茶几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杨今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开田金来的压制,可只是徒劳。

电话被接起来,杨今跪在素描本的碎片里,看到杨天勤的嘴巴在动,可是却好像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他讲,王队长啊,粮油胡同有个店没有产权啊,梁家小卖店,对对对,你有空去处理一下吧。

还有工大胡同有家音像店,哎对,老板是个小年轻,姓梁。

我知道是那个爱喝酒的周老板投资的呀,这样,你先帮我看着,我等会儿跟周老板通个气儿。你知道的,周老板跟我也有生意往来。要拆还是要砸的,后面我通知你啊。

哎哟,没有啥仇,我跟一个职高刚毕业的小毛孩子能有啥仇?做生意嘛,兄弟多,就像王队长你跟我不也是兄弟吗?他那几家音像店太招摇,影响到我别的兄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恶人都会有恶报

第55章从此不再过冬天

这个夜那么长,这场雨也这么长,心痛的感觉也这么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坐在桌边,尝试着用透明胶一点一点粘贴刚才被撕碎的素描本。可是他画了太多太多页的梁也,本子也被撕成太多太多碎片,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

被撕碎的纸张再也复原不了了。

杨今站起来,踉跄几步走到床边,倒下。

他卷着被子缩在床上,企图从被子里嗅到一丝梁也的味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和梁也呢?为什么他已经做出这么多努力,却还是抵不过命运这只无情手的摧残?而命运又为什么要选中他们。

不甘心,不情愿就这样结束,他和梁也说好的,他要考上工大,梁也要常驻工大胡同的店,然后过一辈子,一百岁的时候梁也还要抱他。

杨今起身戴上眼镜,轻手轻脚地拧开房间门,走出去。

屋外没有开灯,杨天勤在主卧睡觉,田金来睡在沙发上。

杨今用最轻最快的步伐往门口走,他以前试过的,就在梁也带他去废旧铁轨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逃出家门,没有被柳枝桂发现。一定没有问题的。

啪——

可是下一秒,灯就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回头,田金来从沙发上坐起来,笑着看他,说:“要跑去哪儿啊,兔子?”

田金来的脸如此可怕,那些被廉价布鞋堵欺凌的记忆汹涌上脑海,杨今记得每一次他丑恶的嘴脸,记得每一次座位上的黄色液体,记得每一笔被他勒索的钱。

“为什么……”杨今抖着声音,不住地摇头,“文静她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

“文静?谁?第二机械厂的职工子弟姚文静吗?那个被你撺掇要去北京读大学的姚文静吗?”田金来冷笑一声,“哦,忘了告诉你,我早就不在乎她了,早就忘了她了。一个女人有啥好记挂的?哦,你当然不懂了,你记挂的也不是女人——”

“大半夜的干什么?”主卧的门开了,杨天勤走出来。

田金来立刻拿着一件外套披在杨天勤肩上,说:“杨总,杨今想出门,您看……”

杨天勤立刻指着他说:“想去哪儿?跟那小子私奔吗?你俩私奔,他那瘸腿的妈呢?你以为你把哈尔滨家里一点之前玩意儿转移到他那儿,就能养活你俩了?那点钱我都不稀得拿回来!还有,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动那小子?”

杨今被田金来撵回了房间,门从外面锁上了,杨今拧不开了。

杨今趴在窗前,他多么希望自己仍在第二机械厂大院一楼,这样他就可以翻窗出去。从五楼下去他怕会死掉,虽然很绝望,但他还不想死掉,如果死掉了,就再也见不到梁也了。

第二天一早,杨今又被田金来撵了出来,撵上了王队长的小汽车。小汽车是监察大队的公家车,王队长公车私用。

车开到粮友胡同——熟悉的粮友胡同,却不再有熟悉的梁家小卖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监察队员将店铺牌匾砸到地上,进去将货品收缴入囊,又要把这间搭建在胡同口的小店拆掉的行径。

孙娴被监察队员们推到一旁,她在轮椅上焦急地叫着什么,杨今在车里听不清,只看到她的眼泪经过她脸上的沟壑滑下来,好多好多。

一个检查队员指着她,破口大骂,嘴型似乎是“闭嘴”。

孙娴挥在空中的手忽然止住,两秒之后捂着心脏的位置,身体蜷缩,表情吃痛万分。

杨今一惊,抓着车把手想要开门,但是车门锁着,杨今出不去。

他转身看着身旁的杨天勤,如果不是车里空间太小,他就要跪下来了,“爸爸……求你了……”

杨天勤冷着脸说:“我说了我给你选择,你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伊v索选择跟我回澳门——”

“我回!我回,我回……”杨今打断他,声音从高昂到低迷,“我走,我马上走,爸爸,求求你不要伤害他妈妈,也别再动他的店了……”

车开走的时候,梁家小卖店的一面墙已经被砸了下来,那间窄小的、破败的、在冬天时甚至会透风的小房子,从此在世界上消失。

梁也和母亲从遥远的北方农村来到省城,这么多年的心血,也消失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杨今无力地靠在车窗上,闭上眼。

这都是拜他所赐。如果没有他,梁也现在一定会过得好好的,说不定已经过上他之前要过的那种,安稳的,会结婚生子的生活。

是他一开始就要缠着梁也的,梁也只是救了他一次,他却任性地想要霸占梁也的一生。最终,他以这种残忍无比的方式霸占了。

车开出粮友胡同时,杨今睁开眼,一辆自行车飞驰擦过他眼前。即使速度很快,杨今也能认出那辆他坐了无数次的孔雀牌自行车。

杨今回头,看到梁也飞奔到他母亲面前,拉着母亲的手询问,然后又站起来,抓着那些检查队员质问着什么。

……什么呢?

杨今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了。

杨天勤找关系,用最短的时间给杨今办理了通关手续,买了最快的车票,离开哈尔滨。

入境澳门,杨今被带到医院,柳枝桂在昨天生了孩子,果然是一个男孩儿。

杨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谓的弟弟,只觉得这个生命降生在这样的家庭,好可怜。

再后来,杨今没有出医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天勤把他送到医院的精神科,请医生将他的“兔子病”治好。

杨今换上病号服,被强迫着看了很多男女之间的电影,每次看完都有医护来检查他是否有生理反应,如果没有就接着看,如果再没有,就断水断食。

再不行,就电击。医护播放男男之间的片子,只要他有反应,就通电,并且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不能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很恶心,你喜欢的男人叫梁也吧,喜欢梁也最恶心。

出院的时候,澳门下起小雨。打在身上不算冷,只是微凉。

杨今想起那些让他感觉到冷的冬天。

1992年以前,哈尔滨的冬天很冷,杨今身边只有风和雪,没有别人。

1992年至1994年,哈尔滨的冬天还是那样冷,但杨今拥有了一位提醒他“今天很冷”的人。

1994年,杨今来到南方,从此不再过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流了好多眼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6章梁也,今天很冷

梁也带母亲回到老家的时候,稻田一片翠绿。

夏天雨季是水稻生长得最旺盛的季节,梁也记得小时候他和父母是如何在稻田里劳作,如何畅想秋季的丰收,如何期许往后年复一年的稳定生活。

田埂上的熟人瞧见了,呼喊道:“哟,孙姐,村里都听说你要回来,这下终于回来啦!”

孙娴坐在轮椅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哎,回来啦!”

“回来好啊,回来好!这大包小包的,是不打算再走啦?”

孙娴朝她笑着点头,又左右看着这如海一般宽广的稻田,笑着笑着就掸出泪花:“多好啊,早就应该回来的,就应该这样安安稳稳的……”

村里的房子空置了好多年,本应该积着厚厚一层灰,但村里亲朋好友知道他们要回来,都帮忙收拾了出来。

母子俩一进去就是干净亮堂的,好像他们从未离开过。

“还是村里好,有人情味儿,村里人都还念着你爸当年的事儿呢。”孙娴环视着房子,叹了口气,“不像在城里做生意,处处都是算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沉默着没接话,捧出父亲的骨灰盒——这是他冒死冲进正在拆卸的梁家小卖店里抢夺出来的。

梁也说:“妈,我先去给爸安置好。”

邻居已经来找孙娴聊天了,都夸梁也长大了,更懂事了。

孙娴笑着说哪里哪里,对梁也说:“哎,去吧。”

几个堂兄弟带着梁也来到后山他们选好的地方,墓碑已经堂兄们已经帮忙做好,梁也只需要把骨灰盒放置入内。

事情办妥,梁也谢过堂兄弟们,说自己想再和父亲单独待一会儿。

堂兄弟们烧过香后便走了,梁也带着从哈尔滨买回来的红肠和酒,摆在父亲墓前。

他把一杯酒洒在墓前,自己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下。烈酒下肚,一股劲儿往脑门冲,眼眶都热了。

“您在哈尔滨也一定也看到了,对吧。爸,很多事儿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您走之后妈总说要安稳,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儿好像证明妈是对的,可是……”

梁也双手撑着额头,闭上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没一件是顺利的。

---

梁家小卖店没有产权的事儿终究是被发现了,他到粮友胡同的监察大队据理力争,明明已经混熟的监察大队,却没一个人给他好脸色。

他又跑去找周老板帮忙,周老板不仅不帮忙,还说要从他的四家音像店撤资。

孙娴的心脏病就是在这时候犯的,他送母亲去医院,因着这次发病的由头,终于劝母亲做了造影。造影结果出来,确诊冠心病,不算严重,但医生说必须保证休息,不能劳累,还要保持情绪乐观。

粮油胡同的家没了,音像店被抽资了,梁也手头的钱很快就支撑不起四家店的运营,强留母亲在哈尔滨,他也确实……留不住了。

带母亲回老家之前,梁也去友谊小区找杨今。

他们闹了不愉快还没说开呢。

闹矛盾的第二天,梁也到三中也没接到人,那晚他本想去友谊小区找杨今,可是几个分店的小工居然同时找到他,说各片区的监察大队同时上门找茬,他不得不去一一处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上一单元五楼,敲门。

他打算跟杨今说对不起,那天因为录取通知书的事儿跟杨今吵并非他本意,是他那晚没想明白,他决定告诉杨今孙娴生病的事情,并且希望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他们都能一起面对。

可是他敲了半天门,一直没人开。

最后敲到邻居都出来了。邻居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看瘟疫一般,说:“别敲了烦死了,人被他爸带去澳门了!”

……啊,澳门。哦,澳门。

梁也想,杨今之前也有两次突然被召唤到澳门的经历,后来杨今都回来了,这次也会回来的吧。

虽然这样想,可是梁也心中的不安比任何时候都强烈。闭上眼,那张录取通知书在眼前浮现,还有杨今撒谎对他说这是他妈妈办理生育材料时躲闪的表情。

---

而此刻,梁也睁开眼,抬头,看到家乡的天空如此辽阔,稻田如此广袤,可是低头,被村里所有人念着的父亲依然变成小小的一方骨灰,深埋于地里。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人之所求又到底应该是什么。

“安稳,安稳才是好的……”梁也望着父亲的墓,喃喃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顿了顿,他问出那句他时至今日都解不出的题:“可是爸,您当年拦着那些粮商的时候,您想过后果吗?如果知道是死路一条,再来一次,您还会这样做吗?”

父亲已经变成一抔黄土,不会回答他。

爱情是什么,理想是什么,自由又是什么,为什么小时候他不好好念书父亲就打他……父亲永远都不会再回答了。

---

在村里待了一周,梁也回了哈尔滨。

周老板撤资后,四家音像店一下子黄了,梁也给小工们结算了工钱,遣散了他们,又把除了工大店之外的三家店都卖了。

有人来问他卖不卖工大的店,梁也说不卖,工大的店他打算自己守着。

还有三天高考,反正这三天生意也掀不起水花,就去友谊小区一单元楼下花坛等杨今,等上一整天。

等到最后,邻居都烦他了,有人朝他吐口水,说请走一个兔子,另一个怎么还在这儿,瘟神似的。

于是梁也就不去友谊小区了。

他转头去了三中,等姚文静放学,问她杨今有没有来上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姚文静告诉他杨今这两周都没有来,她去问了老师,老师只说杨今家里给他请了假,具体情况老师也不知道。

梁也又问了三中在哪个考场高考,然后对姚文静说了考试顺利。

高考的前一个晚上,梁也睡在工大店的里屋,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他在这张沙发上吻过杨今那么多次,也在这里对他说过,留下来吧。他当时说的是请杨今留下来过夜,但实际是想说,和我一起留在哈尔滨吧。

而现在他在哈尔滨孤身一人。

角落里,兔子打翻了水,梁也闻声过去处理,给它装了新的水,又添了新的粮。

梁也摸了摸兔子脑袋,问:“小兔子,你朋友去哪儿了你知道吗?他还会回来高考吗?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啊?”

小兔子只顾着吃草,不回答他。

高考那三天,梁也每天都等在考场外,希望能从出来的考生中看到杨今的身影。每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学生,他就心一紧,神经质地上前去看,看了,心就沉了。

都不是杨今。没有杨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1994年7月9日下午,高考结束。

考生们冲出考场,冲到家人朋友怀里,把手中的书本试卷扔到天上,大喊着:“终于考完了!终于考完了!——”

书卷纷飞,梁也站在不属于他的书海里,等一个不属于他的人。

最后,书被扫走了,他的人依旧没来。

梁也回到工大胡同,兔子又蹦跳到笼子边边,等着他喂食。

梁也蹲下来给它添粮,定定看着它吃食的样子,说:“小兔子,你的朋友不要你了。”

之后的几天,梁也在哈尔滨街头漫无目的地骑车。

骑到塔道斯,虽然知道很不理性,但他还是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去吃了一次。

骑到音乐厅,想到前年冬天他偷偷去看杨今钢琴比赛,然后杨今在大雪天不穿外套追着他跑出来,眼睛那么明亮。

骑到废旧铁轨,想到那晚杨今给他的拥抱,也想到杨今说的他爸爸做粮食生意的。梁也至今仍然不愿意以为他们两家有仇,他杜绝这种无端的联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骑到算命师傅的店里,他算了好几次,好几次的结果都是:“他已经去澳门啦,不会再回来啦。”

最终,梁也骑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往珠海的火车票。

昨天他去咨询过去澳门的手续,探亲他不符合条件,旅游他没钱报团旅游团,其他事由更是不可能。

他到了珠海,想着能不能混过关。但是真想混过去的时候,他又想到母亲。母亲只剩他一个人了。

最终他只是站在关口遥望澳门。

南方的夏天真热啊,这里的冬天也一定不会太冷吧,他担心冬天会不会有人提醒杨今“今天很冷”,看来是多余了。

他给杨今织的那条围巾,大抵也多余了。

时至今日,梁也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杨今不告而别,但他知道他不会得到答案了。

唯一的悔恨,是没有和杨今好好说再见。如果知道发现澳门录取通知书那晚是最后一面,梁也一定不会对杨今说那么多狠话,也一定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走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回到哈尔滨的时候,梁也身上已经没剩什么钱了,任少伟和姚文静分别借给他不少,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算命师傅也来劝他,说:“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离开哈尔滨,去大城市打工,另一条是留在哈尔滨。”

梁也就问:“哪一条能再见到杨今?”

不久后,任少伟离开第二机械厂,他说最近厂里效益不好,鼓励停薪留职,他要去上海打工,还信誓旦旦说要追回常晓燕。他问梁也要不要一起去上海。

梁也摇头,说不了。

他不想挪窝,他和杨今说好的,杨今念工大,他在工大胡同里开店。杨今万一哪天回来了,还能在这里找到他。

---

时光飞逝。

1995年,梁也写到澳门第一大学的所有信件都没有被回复。

1996年,梁也不再写信。

1997年,梁也在工大店里,看着一批又一批工大学生入学、毕业。戴眼镜的学生越来越多,可没有一个有他的好学生戴起来好看。

1998年,算命师傅的徒弟顾灵生考上工大,梁也偶然发现了顾灵生的性向,还发现了他喜欢的南方小男孩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能是有过遗憾,梁也就很想促成别人的姻缘。梁也叼着烟,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激他,说你他妈追不追,不追我上了啊。

顾灵生那双冷眼从小到大没变过,就这样看着他,问:“你不想你那个人了吗?”

梁也怔了一下,吸了一口烟,无所谓地说:“多少年了都,早他妈不想了。再说,言而无信的人,想他做什么。”

1999年12月20日,澳门回归,举国欢庆。

他跟着一群工大的学生拿着国旗去街上欢呼。冬天的哈尔滨还是那么冷,忽然下起雪来了,他落在狂欢队伍的最末,脚步缓下来,笑容停下来。

澳门回家了,可是他的好学生还没有回家。

所以在店门口看见一个身影时,他第一反应是来买东西的顾客。

“久等久等,刚庆祝去了,买点儿啥?”

说完话,他才在那人的颈上看见那条五年前他亲手织成的围巾。

和以前一样白皙的皮肤,一样细边的眼镜,一样清冷的眼神,唯独不同的,是眼角泛起的红。

那抹红,是当年杨今在胡同里被那样欺凌,他都不曾见过的破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顶着那双泛红的眼,小声对他说:“梁也,今天很冷。”

第57章哦,梁也恨我

时隔五年,哈尔滨的雪再次落在肩头的时候,杨今以为自己在做梦。

事务所多次希望把哈尔滨的项目交到他手里,他已经推脱了很多次,这次是实在推不掉。

不然,他是不会来哈尔滨的。

因为他知道,来了哈尔滨,他就会忍不住来工大胡同,来了工大胡同,他就有可能见到梁也,见到梁也,他就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说糊涂话。

糊涂话还是说出口了。

梁也,冬天很冷。杨今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正确的废话,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能不冷吗?

但是这话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可能是记错了吧。吃药以后,杨今的记性总是紊乱,常常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而面前的人,他反复想要忘掉却忘不掉的梁也,在听了他的糊涂话之后,正在一步步缓缓朝他走来。

梁也一定是恨他的,不是现在就是将来。没有人会爱一个将自己家庭推入深渊的人。而他也无法独自背负这份仇恨,若无其事地和梁也相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当梁也站在他面前,他感受到梁也真切的呼吸时,他往后退了两步。

“我回来出差。”杨今立刻解释道,“只是恰好路过,没想到你……你还在这里。”

面前的人很久没有说话,杨今不敢抬头看他。

拿着国旗和澳门区旗的学生们不时从他们身边经过,人头攒动,唯有他们在风雪中静默着。

“‘恰好’‘没想到’……?”梁也终于开口。

重复这两个词时,梁也的语气里有疑惑,有失望,也有一种不平静的感觉——经历了重大的喜悦之后,发现其实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不平静。

杨今其实听到了他的话,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却装作没听到:“什么?”

梁也沉默地看着他,或者说,打量着他,没有再回答。

杨今抬起眼看他,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颈脖。

杨今顺着他目光低头。

啊……怎么把这条围巾戴出来了,还被看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他的药就放在包里,他急切地想要离开去吃一颗。他说:“公司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你工作了。”说要走了,梁也就追问他,“在澳门吗?”

杨今只是回答:“在上海。”

他感觉到梁也在等他说更多,但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该说更多。

他不说,梁也就问他:“做什么?”

“……建筑设计。”

“建筑设计?”梁也蹙眉,“我记得你澳门第一大学录取通知书上不是这个专业。”

为什么要提以前。

杨今抬眼看他,看见他的目光里审问的意味。

——果然,梁也真的恨他。五年前他们的最后一面,便是梁也不顾他的央求,离开他家。离开他家时梁也带着气,气他对他隐瞒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后来他不告而别,像是坐实了这场欺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五年来反复折磨他的愧疚感又在脑内汹涌起来,这些愧疚里不仅包括欺骗和不告而别,还有梁也父亲的死,和梁也母亲对于他结婚生子的期待。

杨今说:“事务所还有事情,我真的要回去了。”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身后的人叫住他:“小兔子我还养着,你不进店里看看吗?”

杨今的脚步顿了一下,抿紧了唇,摇了摇头,再次迈开脚步。

很快,他的手腕被梁也攥住了。

好用力,好疼。

杨今猛然想起和梁也认识不久时,梁也把他拽进死胡同里,就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跟他说,我这人就爱瞎玩儿,男男女女乱七八糟,你要不介意也行。

他倒希望梁也说的是真的,如果他只是梁也人生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过客,该有多好。

但不是的,事实就是他伤害了梁也,伤害了梁也这个人,以及他的家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然,此刻梁也跟他说话时咬牙的语气,为何这么像是憎恨。

“杨今,我等了你五年。”梁也克制着,又压不住胸中复杂的情绪质问道,“你还要走……?”

从来没有一刻,杨今这么想要吃药。

他最讨厌吃药,因为每次吃完药,他的记忆力好像就会变得更差一些,他就会遗忘梁也多一些。虽然痛苦,但他不想忘记。

可是此刻他太难受了,他无可遏制地想到戒同所里的经历,当电流经过他的身体时,那些人告诉他,你害了梁也,梁也恨你,很恨你。

“梁也,你别这样……”杨今摇着头,用另一只手去推梁也攥着他的手。

可是梁也攥着他的力气那么大,对他说话的语气也那么狠:“你凭什么走?我他妈等了你五年!”

“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梁也问他,“为什么?不是说好你考工大,我在这儿开店吗?”

好近啊,梁也身上的烟草味他又闻到了,曾经那些裹满烟草味的拥抱,此刻却可望不可即。人总不能又可恶,又贪婪。

欢庆的学生散了,胡同里彻底冷清下来,雪和沉默一起落在身上,再冷不过这五年的冬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抖着声音问他:“……杨今,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梁也听起来这么难过,这么执着,杨今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梁也,他几乎就要说出来:“你……你爸爸……”

铃铃铃——

小卖店里的电话响了,急促又刺耳,盖过杨今刚刚发出的声音。

杨今如梦初醒,抿住嘴唇。

梁也对电话声置若罔闻,追问他:“什么?”

电话声断了,几秒之后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我说,你先去接电话吧。”杨今说,“好像很着急。”

梁也没动,仍抓着他,盯着他,像是怕他再跑了。

电话又断了,又响了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抬眼,对梁也说:“真的……好像真的很急。”

反复响起的电话声终于引起梁也的注意,梁也松开他的手,走回店里去接电话。

杨今眼疾手快地从包里掏出两片药,生吞咽下。

药是因为戒同所吃的,吃了五年。

他被戒同所放出院,不是因为他真的戒掉了同性恋,而是因为他出现了极端行为。

在戒同所里,他像犯人一样被讯问。

那些所谓的医护通过电击的方式,攫取了他和梁也的故事,然后像反刍一样,又把故事讲给他听——另一版被歪曲的故事。

他们说,你把梁也害惨了,他爸是你害死的,他妈是你害瘸的,他妈的心脏病也是因为你,梁也本人本来要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却被你害成了同性恋。

他们说,不要再喜欢梁也了,你是他的灾星,你的喜欢只会给他带来灾难。

他们说,梁也恨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梁也恨我。

杨今望着病房里唯一一个小小的、被防护栏围困的窗子,翻来覆去地想这句话。

一开始是想为什么,后来就不想了,只是机械地在脑内重复,梁也恨我、梁也恨我、梁也恨我。

后来,他几乎认定了这个事实——哦,梁也真的恨我。

在戒同所第二个月的某个晚上,杨今躺在病床上,像之前那样反复想着:梁也恨我、梁也恨我。

想着想着,他就起身走到病房的窗户边,举起椅子去砸窗户上的防护铁栏。

声音引来医护人员,医护人员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我想要跳下去。

第二天醒来,医护问他昨晚为什么这样做,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个事。

---

药效没有那么快,吃完药的杨今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离开工大胡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理智告诉他应该走,可是他却挪不动脚步,甚至还往店那边走了两步。

杨今看到小兔子了。

小兔子就养在原来的地方,换了一个更大的笼子,看起来比五年前更圆更胖了。

小兔子也看到他了,本来在吃草的小兔子忽然停下咀嚼,朝着他的方向蹦了两步,小眼睛就这样定定看着他,不动了。

就在杨今要忍不住走过去摸摸它时,接电话的梁也忽然朝电话对面反问:“我妈?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

第58章烧融了一片雪

接电话的梁也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一挂电话,杨今就上前问:“阿姨怎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有些失神,过一会儿才看向他,眼神十分复杂。他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什么话,话到嘴边又收回,片刻后说:“心脏病犯了。”

杨今心一紧,问:“严重吗?”

“从村里拉到县医院抢救了。”

“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但是情况不好。”

梁也说完这句话像才回过神来,忽然快步走进小店里屋,朝在里头看电影的人喊:“关门了关门了,家里有急事儿!快点儿,都出来了!我把钱退给你们——”

杨今无措地站在门口,看梁也应付顾客,踟蹰不前。

他不知道梁也妈妈已经回老家了,可是转念一想,五年前杨天勤把梁家小卖店给砸了,又让他另几家音像店黄了,梁也没有地方安置母亲,也只有把母亲送回老家。

所以,如果不是他,阿姨就会留在哈尔滨,就能及时接收省级医院的治疗,梁也也不必在百里之外担忧。

是啊,戒同所说得没错,他是梁也的灾星。

梁也拉下卷帘门,火急火燎跨上自行车。

愧疚感压过理智,杨今立刻上前问:“你要去哪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扭头看他。

“我是说……”杨今有些语无伦次,“你要去坐火车吗?从这儿骑自行车到哈站要很久,我帮你打个的士吧?”

他语速很快:“不,县级医院的条件不好,那个……刚才电话里怎么说的?建议转诊吗?可以直接去省医院叫个救护车,申请异地转移把阿姨接上来,在大医院检查也比较放心——”

“可以叫救护车下到县里?”梁也急迫地问。

“可以的!”杨今顿了顿,还是谨慎道,“那个……澳门和上海都可以异地转移病患,哈尔滨是省城,我觉得肯定也可以。先去省医院问问,万一能行呢?”

话没说完杨今就快步往胡同口走,“你骑自行车太慢了,我去胡同口拦一辆的士!”

这五年,杨今和医院打了太多交道,直觉告诉他,只要交够钱,哈尔滨的救护车一定能下乡。

光是因为杨天勤的事儿,杨今就反复跑医院四年。其实本可以不用那么久的,第二年的时候癌细胞扩散到杨天勤脑部,杨天勤总是痛到陷入昏厥,抢救过好几次,最后癌细胞侵犯喉管神经,他话都说不出。

杨天勤十分痛苦,要了纸笔写字给杨今,说不想治了,拖着难受,想回家等死。医生也建议放弃,说病人活着其实更痛苦,选择生命的质量而不是长度。

作为唯一有权签字的成年直系子女,杨今没让他死成,让他icu住着,各种机器插着,病痛忍着,化疗的副作用受着,硬生生拖了他两年,直至拿到杨天勤全部的财产。

到了胡同口,恰好一辆的士经过,杨今拼了命地跑上前拦住,“师傅,师傅!”

车在距离他紧一个拳头的地方紧急刹车停下,司机降下车窗,破口大骂:“长没长眼睛啊?疯啦,不要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顾不上了,朝胡同里喊:“梁也,拦到了,拦到了,快来——”

他又回头,从包里掏出五十块钱塞给司机,“到省医院,师傅麻烦您开快点儿,急事儿!”

从这儿到省医院哪儿用五十块钱,司机两眼放光,梁也坐进来就准备踩油门儿,一回头发现杨今还没上车,催促道:“快点儿啊,刚拦车还不要命呢,现在搁这儿磨蹭啥呢?”

杨今看向梁也。

他明白自己现在没有资格陪伴梁也什么,那是梁也的家事,再管就越界了,但是……

但是梁也仰头回看他,车里没有光,梁也的眼本该是暗的,可杨今却看到微茫的光亮,紧张的、迷茫的、无措的。

曾经在废旧铁轨的那夜,梁也主动讲起他父亲的故事时,同样的眼神也落在杨今的眼里。

当年杨今给了梁也一个拥抱,现在杨今毅然上了车。

如杨今所料,省医院可以叫救护车下乡,就是需要按病情严重程度和公里数收费。省医院救护中心给县医院打了电话,了解清楚病情之后,跟梁也说了个价格。

梁也看了一眼钱包,抬头问:“现在……就需要付完吗?”

杨今看出他的窘迫,掏出钱包上前,“我来付。”

半晌后,身后传来低哑又疏离的一句:“谢谢。钱我之后还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心一紧,勉强对他笑了一下,摇摇头。

救护车朝北,驶向梁也的家乡。

雪下个不停,冬夜里的东北那么黑,那么宽广又那么寂寥。救护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国道上,世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杨今和梁也并排坐在救护车后厢,一路无话。

杨今转头看梁也,看到他额角的青筋都暴起,大冬天里出了一头的汗。

愧疚,无尽的愧疚。越接近梁也的家乡,杨今的心里就越难受,总是想到梁也父亲的死,总是觉得自己不配坐在梁也身旁,更不配再去触碰他母亲的命运。

可车一旦启动就无法回头,上天如此残忍,就是要他亲眼去看他给梁也带来的灾难。

车开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六点,终于停在县医院门口。

梁也冲出去时,杨今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赶忙下车,一下车,就看到医护们推着孙娴出来,而梁也无措地跟在医护后面,一声声叫着“妈”。

孙娴尚处在昏迷状态,没有人回答梁也,他呼唤母亲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和雪融在一起,扑簌簌落在杨今心尖上。雪那么软,却竟然那么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回哈尔滨的半路上,孙娴醒过来,但意识仍然不太清醒,话也说不太明白。

看到杨今的时候,孙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右手朝杨今的方向抓了抓,咿咿呀呀说了句什么。

杨今很想上前,像梁也握着她的左手那样,握住她的右手。可是心中的愧怍封印住他的动作,风雪糊了车窗,也糊了他的眼,眼前的世界一片水汪汪的模糊。

救护车回转到哈尔滨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孙娴目前的状态无法做造影,省医院根据ct结果判断一根血管关键部位堵塞超过70%,属于临界病变,建议进行支架手术。

梁也听完手术方案和风险,眉头紧蹙。他没有立刻回孙娴病房里,而是转头去医院外边,抽了一支烟。

杨今跟着他出来,看着他孤身站在风雪里的背影,呼吸顿涩,心也痛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小灵通,给一位工作认识的上海医生打了电话,把孙娴目前的检查情况跟他说,问他的意见。

挂了电话,杨今走到梁也身边。

他急迫地告诉梁也:“梁也,我问了我在上海认识的医生,他说70%狭窄可以做支架,也可以不做。而且ct评估不够准确,有可能根本没有堵70%,就算是70%但不在关键位置,也可以不做。具体到底堵了多少、堵了哪里,还是要依靠造影来确认。阿姨现在也醒了,指征都在转好,我觉得——”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也忽然转身将他拥在怀里,烟头掉在地上,烧融了一片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医学相关内容请勿参考,已尽力查资料,可能不准确

第59章现实,残酷的现实。

烟草味弥漫在1999年哈尔滨的冬夜里,恍如隔世。

太久没有被拥抱过,生疏了,杨今忘记摘掉眼镜,也忘记侧过脸。他的眼镜磕在梁也的胸膛上,鼻托压疼了他的鼻梁。

若是五年前,杨今一定开口要闹,闹着说疼,说都怪梁也不小心。

可是现在他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梁也说:“……我想你。”

梁也的声音那么低沉,胸腔传来的共鸣颤动着,传导到杨今的身体里,好像要把他这五年来累积的愧疚都震碎。

我也想你几乎就要说出口,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开向北方的救护车,梁也母亲孱弱的身体。

本来回哈尔滨出差、去工大胡同,他就已经犹豫再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只是想去远远看一眼,就看到梁也母亲突发疾病的这副场面,他就更加失去拥抱梁也的勇气了。

“梁也,别这样……”杨今企图推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梁也紧紧抱着他,他推不开,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杨今低声道:“……这是医院门口。”

这句话让梁也松开他了。

杨今推力未卸,拥抱散开,他退后好几步。他又离梁也好远了。

杨今扶正眼镜,抬眼看梁也时,看到那双五年前饱含爱意的眼里,此刻全是不解和无助。

看了杨今片刻,梁也弯腰捡起刚才那支掉在地上还未抽完的烟,舍不得浪费,又用打火机尝试点燃。

可是烟已经掉在雪里,被浸湿了,火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它点燃。

梁也颓丧地把那半截烟折断,垂头重重呼了一口气,嘴里哈出的白气好浓重,他的痛苦看起来也那么浓重。

梁也抬眼看杨今,就保持着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再靠近,问:“我记得你以前在电工教室控诉我的话,每个字都记得,你记得吗?”

“这五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走,为什么?”梁也紧蹙着眉头,语气里都是不解,“五年前那晚我没有留下来,抛下你一个人在家,你生气了?就算是生气了,你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我没有生气,我……”杨今立刻解释道。

他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北风一吹,又倏地停下脚步,低头小声道,“……是我瞒着你的,我怎么有资格生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为什么?”梁也压着他最后的音节问。

北风猛烈地吹来,横亘在他们之间,哈尔滨的冬天那么让人眷恋,又那么残忍。

“我妈说后来你去粮友胡同找过她,你知道她生病的事情了,所以……还是说你因为我也瞒了你事情,你在生这个气?”

杨今缓慢又用力地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风雪里,梁也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梁也似乎还有很多猜想,很多疑问,但是他都不问了。

最终,他只是平静地说:“1995年我给澳门第一大学寄过很多封信,你一封也没有回。一开始我寄的普通信件,后来我怕寄丢,寄的邮政境外专递。我不知道你是没收到,还是收到了但不想回。”

杨今猛然抬起头。

1994年,他没有去澳门第一大学念书,他去商学院上了一天的课,第二天直接申请了退学。1995年,他重新申请,进入澳门第二大学建筑系。

错过了。他和梁也真的已经错过了。

“以前在电工教室里,你说我把你拉过去又把你往外推。你现在不是吗?”梁也问,“你走了就走了,现在又回来。回来了,我以为就好了,没想到你还要走,可是要走了又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帮了我又推开我。”

梁也甚至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问的所有话你都不回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沉默半晌,梁也用力地点点头,像是强迫自己从无奈的等待中抽离出来,“什么时候离开哈尔滨?我妈治病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梁也启步,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半截烟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不再看杨今,径直走进医院里。

“病房里找护士借个纸笔,钱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你先把账户留下,到时候我按银行存款利息还你。”

五年过去,梁也变了好像又没变,他的背影在黑夜里还是那样高大,可是看起来却那样孤寂。

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他,母亲又罹患心脏疾病,在他的视角里,十九岁时那场短暂的相遇也只是昙花一现,等待五年的深情不过刚才一个被推开的拥抱而已。

究竟是隐瞒残忍,还是真相更残忍,杨今无法决断,他的大脑已经无法理性地分析利弊,当下所有的行动都是依循直觉。

他只是觉得不能再瞒下去了。

“……梁也!”他上前几步,叫住他。

几乎是在他发音的第一个瞬间,梁也的脚步就停住了。

这个事实让杨今心痛,他忽然很想要死去再立马投胎活过来,换一个身份找到梁也,褪去那层父辈家仇的枷锁,轻松地、自由地去爱他。

可是梁也转过身来看他的眼神那么疲惫又那么冷,杨今这无厘头的幻想瞬间就被打破。

现实,残酷的现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开口了,他在说话,他又好像短暂地失聪了,他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梁也逐渐睁大的眼睛,和口中呼出的越来越快的白气。

“当年害死你爸爸的粮商,是我爸的下游公司。你们村收粮的价格是我爸压的,你爸爸……是我们家害死的……”

“还有……梁家小卖店和你剩下的三家音像店,都是因为我爸一个电话没了的。如果不是我,阿姨就也不用回老家,现在也不用大费周折把她从村里转运到省城来,你也不会过得那么拮据……”

杨今还想说更多,比如告诉梁也杨天勤已经死了,而且死之前度过了非常痛苦的几年。

再比如他拿到了杨天勤所有的财产,以及杨天勤公司的控制权,从他接管那刻起,他就让公司对梁也老家的粮价进行倾斜。

再比如,他学建筑是因为……

“真的?”梁也不可置信地问。

杨今已经张了的嘴又闭上,那些找补的话他说不出口,丧父之仇即使不是他本人造成,他也无法用任何方式去掩盖这其中的关联,也无法要求梁也忘记这些痛苦。

他也希望是假的。

可是他回答:“……真的。”

“……对不起。”杨今上前两步,“梁也,对不起。”

千禧年还有十天就到来,举国上下洋溢着对新世纪美好生活的热切期盼,没有人会注意在哈尔滨的风雪里伫立着的这两个人,刚才交换了一场怎样的疼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命运早就书写在他们人生中的羁绊,这五年不是书本上的五页翻翻就能过去,父辈那场仇恨也并非断代在上一辈,痛苦传递下来,那是一个家庭被摧毁的美好一生。

杨今无法坦然接受梁也在不知情情况下对他的示好,他想梁也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梁也站在原地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屋檐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那么隐忍,那么深沉。

杨今低头,一边慌张地翻着包,一边说:“我刚才的话没说完,心脏毕竟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动手术还是要谨慎评估过后再选择,如果真的要开刀,最好能够去技术更先进、经验更成熟的大城市。”

“如果你愿意带阿姨去上海,我……”他找到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梁也,“可以联系我,医院我来安排,费用我来承担。”

梁也没有接。

杨今捏着名片的手用力到泛白,悬在空中不肯放下。

他们保持着这样诡谲的姿势在半夜的医院门口站了很久,有人从医院里出来,好奇地看了他们很多眼。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梁也伸手接过了那张名片。

杨今悬着的心刚要落下,梁也就说:“我拿,不是因为要麻烦你安排我妈去上海,是因为我之后会把这次的钱还给你。”

梁也把名片揣进口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取出其中一根递给杨今,“你五年前在我店里留了很多东西,我都没动,你要是有空,就去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天晚上有个考试,明晚请假不更,然后会一直日更到完结,预计还有12章左右就完结了

第60章哦,8月17日

梁也独自一人回到病房里时,孙娴正在找水喝。

他急忙倒了一杯水给孙娴,待她喝下之后,询问她感觉如何,是否还难受。

孙娴情况好了不少,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朝他身后望了望,看到他身后无人,似乎有些失落。

梁也知道她在找杨今。

五年前杨今不告而别,后来孙娴也问起过杨今的去向,梁也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他去澳门读大学了,没联系了。

当时孙娴就表达过不舍,说杨今是个好孩子,我也喜欢他,末了又说,最开始我就说吧,咱和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呐,你们做朋友总是会走散的。

“人回去了。”梁也接过水杯放好,“只是回来出差,还有公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孙娴缓缓眨了一下眼,表示知道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梁也沉默地看她很久,轻声问:“妈,这病,咱去大城市看看好吗?”

孙娴眼睛闭上了,缓缓摇头,最后张口艰难地说:“……回家吧。”

梁也坐在病床边,沉默地看着母亲。越来越苍老的母亲。

五年里,他多次劝过母亲到哈尔滨来跟他一起生活,他好照顾她,但母亲总是不愿意。

老家的亲戚说,她在村里每天其实过得很开心,村里熟人多,又都因为父亲的事儿很尊重她,今天去这家打牌,明天去那家唠嗑儿,比在哈尔滨见不着人气儿的好。

而且父亲葬在那里了。村里人说,天气没转凉的时候,母亲时不时就会去父亲坟上坐一坐,什么也不干,就是静静地坐着。

父亲,母亲,十二岁时稻田里的血,从此散乱的一生。

苦难其实只是人生的一种形状,父亲的死过去十多年了,再怎么遗憾,再怎么愤懑,他也只能接受,只能朝前走。可是当这一切与杨今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又都变得那么不可控起来。

没想到,五年前他就怀疑过,甚至排除过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梁也又劝:“妈,您别担心钱,钱不是问题,我能有。”

“……回家。”病床前的孙娴又摇了摇头,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梁也的手,无力的、恳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别过眼,轻轻阖上。

刚才在医院门口,杨今告诉他那些事的场景又在他眼前浮现,酿造十余年的苦楚被揭发,变成杨今说话时口中喷出的白气,轻飘飘地游荡在哈尔滨的空气里。

哦,原来他等了他仇人的儿子五年。

梁也回过头,再次看向母亲。

从小到大他没有求过母亲什么,这五年母亲不想回哈尔滨住他也尊重她的选择,可是此刻,他忽然非常害怕母亲离开他。

他握着母亲的手说:“妈,去看看吧,求你了,你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

梁也其实不抱希望的,但孙娴出院在他店里住了一周后,忽然对他说,儿子,那咱就去上海吧。

没要去之前,梁也对上海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这下要去了,上海就在他脑中长出了轮廓——那是杨今生活的地方。

杨今是什么时候去的上海的?是五年前直接去的吗?是毕业后去的吗?他在上海有人陪伴吗?他如果一个人生活,有人给他煮饭吗?厨艺长进了吗?别像以前似的,煮个面都煮得乱七八糟。

梁也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脏话,命令自己不要想这些,多么不孝。虽然杨今与父亲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心中那一块疙瘩怎么都下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五年前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杨今就知道吗?还是杨今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不告而别的?那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再走,又为什么瞒了他五年突然回来告诉他?

“又发呆呢,这周你总发呆,想啥呢?”孙娴的声音叫醒他。

梁也回过神来,看到母亲就想到父亲,想到父亲就想到曾经认识杨今之后磋磨的七年,都是不该的虚妄。

梁也说:“妈,没事儿,想着去上海该怎么安排。”

孙娴看了他半晌,问:“儿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妈看你这段时间都不开心,以为你是因为我不愿意去上海才……”

“没有的事儿,妈,你……”梁也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为了我才愿意去上海的吗?”

孙娴笑了,笑着笑着就皱起眉,“怎么说呢,唉呀……你在医院那句‘你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一直在妈脑子里嗡嗡的,妈想起来也难受啊……妈有时候是不是太固执了?儿子,对不起啊。”

谈何对不起。

父亲走后,独自将他抚养成人的母亲谈何对不起他。七年前母亲送他的孔雀牌自行车他还骑着,而母亲对于他过上安稳生活的期盼他却不能实现——不能是杨今,也不会是别人,更不可能是女孩儿。

所以他和母亲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立刻起身,对母亲说自己没有乱想,然后把手脚麻利地小兔子推进笼子里,拎着笼子,拿去请算命老头儿帮忙照料一段时间。

——去上海给母亲治病的事儿,一刻也不能等了。

老头儿抱着小兔子爱不释手,拿草料逗小兔子,笑容满面。老头儿问他要算点儿啥不?梁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算。

可是老头儿还是在他出门前悠悠说了一句:“你啊,去上海挺好的。”

梁也脚步止住,回头看他,问:“啥意思?我妈在上海能治好?”

老头儿说:“你瞧,我徒弟都去英国了,会有人追着他去的!”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梁也说:“您徒弟那是去留学,肯定被学校当光荣事迹弘扬,后来的学生追着去不是很正常?跟我能一样么。”

老头儿啧一声,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有啥不一样的?你俩啊都要明白一个道理,不破不立!任何事儿想做成,痛苦是必须历经的,这是事物发展的本质,也是人类追求理想和自由的动力来源嘛。要是世界上所有事儿都平平顺顺的,那所有物体都做匀速直线运动好啦!山体也不会绵延,海洋也不会波涛,不会日升月落、春去秋来,那活着有啥意思呢?”

梁也心道这老头儿还挺能把科学和玄学融合,一套一套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过再怎么融合,梁也终究是死心了,这五年他算过无数次,好的结果也好,坏的结果也罢,在此刻都不必——或是说不能——再去纠结了。

“我去上海没打算联系他。”梁也看穿老头儿的言外之意,“以后我也不找您算这些事儿了,您也不用再跟我说了。”

老头儿“哟”一声,听起来就没信他说的。

梁也不想解释太多,最后交待道:“兔子每天喂一次就成,麻烦您,等我回来了就给它接回去。”

说罢梁也便离开了,没听到老头对兔子说的:“小兔子啊,他要是真不在意了,他应该把你送给我才是,还要回去作甚?虽然你长得肉嘟嘟的,但我又不会吃了你,是不是嘛。”

---

梁也带着孙娴到上海的时候,是任少伟来接他们的。

任少伟在上海待了四年多,混得挺好,现在是一个民营皮革厂的车间经理,公司给分了宿舍,虽然只是个单间,但暂时让梁也母子去挤两天,问题不大。

到了地方,两人安顿好孙娴,便出门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任少伟搂着他肩膀,贫道:“你就说我够不够兄弟吧,本来周末打算跟燕儿去看电影的,因为你要来我就没去!”

梁也给他竖大拇指,“追了五年还追呢,你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任少伟“嗤”一声,“还说我?你当初不跟我来上海混,不就是为了等杨今吗?成天在店里跟工大学生装,装得没正形儿,实际心里比谁都纯情。”

梁也没说话,伸手到口袋里想要拿烟。

“哎,晓燕说杨今现在也在上海,你来上海了咋不找他啊?他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工作呢,好单位啊,钱又多,你说你老妈生病了,他肯定会帮你的啊。”

伸进口袋拿烟的手顿住,梁也摸到一张硬硬的卡纸,那是杨今的名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离开店铺的最后时刻,折返回去拿上这张名片,并且不是放进包里,而是一直揣在口袋。

揣在口袋,梁也不受控地想起五年前,杨今很喜欢把手放在他大衣口袋里,而他会在口袋里把杨今的手握住,拇指摩挲过他所有的指节,一处不落。

梁也给任少伟分了一支烟,又给自己点上,问:“他跟常晓燕有联系?”

“嗯啊。”说完任少伟瞅他一眼,瞅完就乐了,“哎哟我去,大哥啊,你想知道人的情况你直说呗,搁这儿跟我装呢。”

梁也立刻说:“没想知道。”

“是是是是,你没想知道,我他妈自言自语。”

“燕儿说杨今是半年前一个人来上海的,燕儿都不知道他来了,是杨今主动找到她的。一见面,他就问燕儿和你还有没有联系,但是一说还能和你联系上,他又说没别的,就是问问。然后一说你还在工大胡同开店,五年都没搬走,他就不说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对了,他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会喝酒!燕儿就能喝,那天跟他喝了一箱啤的,他都不带有事儿的。这一看就是这几年没少喝,看不出来啊。”

“我说我也去喝,我保准儿能把他喝趴下了,但杨今跟燕儿说先不见我了,表面上说是因为我还没追到燕儿嗯,他是娘家人——话说他比以前真的会说话了不少啊,上大学还能教人说话呢?但实际上谁知道为啥呢,是不是因为我是你兄弟呢,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回他是真醉了,就今年八月……多少号来着?那天上海还刮台风了呢,特大台风,贼吓人!啊对想起来了,8月17号。燕儿说那回杨今喝得是真醉啊,你知道他喝醉了啥样儿么?”

“特安静!安静得燕儿都以为他睡着了,忽然来一句……‘梁也,对不起’。”

哦,8月17日。

梁也压根儿不爱过生日,这几年也没想起来过,不知怎的,到此刻却忽然想到,8月17日是他生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在8月17日开文的原因!

第61章出于想见你

杨今是通过常晓燕知道梁也已经带着孙娴来上海了的。

去年,常晓燕供职的理发店黄了,她说想自立门户,杨今就帮她弄了一间店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离开哈尔滨之后没有直接回上海,先去了趟澳门。他带了一些伴手礼给常晓燕,顺便请她帮自己理发。

“你去看看呀,说不定就再续前缘了呢。”常晓燕劝他,“这五年你们一直都没有见过,没有联系吧?”

杨今说:“没有。”

他去哈尔滨遇到梁也的事情他不想多说,他相信梁也也不会跟任少伟说的。

在常晓燕和任少伟的视角里,他和梁也五年前不过只是互有好感,因为对于同性恋严苛的言论环境而不敢戳破窗户纸,后来又因为他要去澳门读书而彼此错过,并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理由。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好吧好吧。”常晓燕修剪着他的头发,“反正他已经去过九院了,但上海是大城市,全国的人都来这儿看病,专家号要么靠抢,要么靠等,排号可久啦,看完门诊开检查又要等,等完检查如果要手术,还得等,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梁也那人吧,讲义气,他不愿占着任少伟宿舍,说要自己去找个房子住,边在这儿打些零工,边等排期。”

“要是有个熟人能帮他把手术时间往前挪挪就好了,或者是帮他解决住宿问题,上海房租太贵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常晓燕扫干净他额头的碎发,耸了耸肩,“杨今,我自言自语啊,没特地跟你说,没别的意思,你不爱听当没听见就成。”

---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

事务所给他租的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原本觉得一个人住并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现在忽然觉得多一个房间并非无用。

可是梁也并不想要他的帮忙。梁也来上海了,却没有联系他。

当然了,有仇有怨的,梁也怎么可能找他帮忙呢。

杨今拿出小灵通,给澳门打了一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丁舜,曾经那个把录像带塞到他包里的澳门小伙儿,如今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事业,成为澳门最年轻的富商。

两年前,杨今从杨天勤手中夺过公司的经营权,开始打点和杨家在澳门的亲戚——特别是二爷爷,以及杨天勤所有合作伙伴的关系,包括丁舜。

杨今开始喝酒。他曾经最讨厌梁也喝的酒。

每次喝酒他的情绪都会不好,喝完酒还不能吃药,这些晚上往往难熬,他想到哈尔滨,想到梁也。

想到梁也对他说,如果一辈子是假的,就罚未来的某一天,他再也找不着他、见不着他,在他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语成谶。

执拗的人只要认定的事情,再难也会做到。做着并不擅长的生意,喝着最厌恶的酒,杨今得到二爷爷的赏识。

有了二爷爷这位大富豪的背书,杨今在杨天勤公司的行动开始变得顺畅无比。他不再去医院看望杨天勤,却坐进了杨天勤的办公室。

边读书边打理公司,坚持了两年,杨今终究还是厌恶做生意。他讨厌商业的不确定性,只有回到学校画图,计算每一处标准的尺度,想到他学建筑的初心时,他才会真正宁静下来。

在杨天勤死后,杨今联合柳枝桂的股权,控制公司决策,将公司卖给了丁舜的公司。

出卖后,他购入丁舜公司的股权,并未完全脱离对公司的控制,并且成功将柳枝桂的控制权排除出去。

---

在简单了解公司情况之后,杨今问:“之前拜托你查的那些信件,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丁舜回答:“我的手下都要去把第一大学收发室翻了个底朝天了,那毕竟是1995年的信,都过了好几年了,没那么快。再说,当时从内地寄过来的平信丢件率就大——”

“他还寄了专递的,专递应该不会丢的。”杨今抢着说。

“你还真是——”丁舜笑了,“小时候我觉得你柔柔弱弱的,这几年你处理你爸、田金来和公司的事情又这么冷血,以为你变了吧,但现在一提到这个人,你又是那副样子了。”

杨今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样子,反正不论什么样子也都只能是他的自作多情,梁也不会再回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即便如此,杨今还是忍不住问:“上海九院,你有认识的人吗?”

“公立医院?不一定有。”丁舜回答,“你病了?你去澳门友好医院啊,你二爷爷在那个医院有股份不是吗?”

梁也肯定不愿意见他,也肯定不会去他介绍的医院。杨今还是说:“还是先帮忙联系一下九院的人吧,心血管方面的,谢谢了。”

---

丁舜的人脉很广,不久就为他联系到了九院的人。

杨今把梁也妈妈转到了专家号下面,当天就开出了检查单子,隔一周就能安排手术。

在梁也妈妈收治入院那天,杨今偷偷到九院,远远看了梁也和他妈妈一眼,当听到梁也问医生“为什么排期这么快”时,杨今心一紧,立刻匆匆离开了。

千禧年,上海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龙年春节就要到来。杨今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周围全是父母带着小孩儿出游的幸福氛围,唯有他孤身一人。

这五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从未觉得有什么难过,可是自从上次在哈尔滨和梁也重逢之后,总是有一种无边的冷寂包裹着他。

杨今从包里找出药,吃下。

回澳门除了找梁也的信件,他还去见了心理医生,他说从哈尔滨回来就觉得情绪很不好,多噩梦、早醒、进食困难、莫名呕吐,希望医生给他开剂量更大的药。

吃完了药,小灵通里,忽然跳出一条柳枝桂刚发的短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澳门过年吗?你弟弟很想你。或者我们去上海找你,是否方便?过年总要团圆,你弟弟才五岁,你不要那么狠心好吗?】

杨今回忆了一下他这个月打给柳枝桂的钱,应当还非常富余。

要钱可以,只要在他所能控制的限度内,杨今不会吝啬。

但要爱不行,他记得柳枝桂落在他脸上的每一个耳光,说过的每一句恶毒的话,他认为自己没有以牙还牙已经非常善良。

杨今把短信删掉了。

正当他要把小灵通塞进口袋,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带着上海区号的未知座机号码,某种心灵感应,杨今的心跳骤然猛烈起来,摁下通话键的手都在发抖。

他将小灵通放到耳朵旁,听到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也从电流声里捕捉到那抹微弱的、沉重的、再熟悉不过的呼吸声。

五年前的无数个夜里,他枕着这份呼吸声睡觉,度过很多个安稳的夜晚。

“我是梁也。”对面说。

上海街头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杨今伫立其中,却感到无比安静。千禧年的伊始对别人来说是新纪元,对他来说是这短短的四个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空见一面吗?”梁也问。

杨今觉得自己呼吸都静止了,愣神很久才回答:“……好。”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立刻补充:“我是说……你来上海了?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方便?”

电话对面沉默半晌,梁也没说话,杨今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佯装被识破了。

真奇怪,分明五年不见,他怎么还是这么了解梁也,梁也怎么还是那么擅长猜透他。可是那又怎样呢?再如何心灵感应,他们都只能是枉然了。

“你应该知道我在哪儿吧。”梁也说,“你有空的时候直接来。”

既然被揭穿了,再拖下去,杨今只会连着几个晚上睡不着,医生开得要又要不奏效了。

于是他问:“现在方便吗?”

“可以。”

---

从九院出来不到半小时,杨今就又回到了九院。

杨今站在病房门口没敢进去,他站在孙娴看不见的地方。他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梁也的母亲,毕竟心中有愧,他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好似真的有心灵感应一般,他刚在病房外站定几秒,梁也就回头往外看了。

对他目光的那一刻,梁也的眼神是冷的,杨今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

只见梁也起身跟孙娴说了什么,然后走出病房。

梁也插着兜走出来,问他:“吃晚饭了吗?”

杨今盯着梁也愣神片刻,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多年前他送梁也的那件黑色羽绒服。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忽然在胸口翻涌,杨今开口时甚至先清了清嗓子,以防自己忽然哑了声音。

“……没有。”杨今回答。

梁也就插兜往外走,“那去吃点儿吧。”

九院楼下有一家东北烧烤店,梁也走进去,点了一些串,又点了三扎啤酒。

梁也把啤酒往他杯子里倒,杨今低头看着黄色的泡沫漫上来,膨胀开来,又迅速地下坠回去。短暂的绚烂,敌不过命中注定的消亡。

杨今想到从前他屡次要求梁也不要去喝酒,而此刻他们桌上摆着满满一桌酒瓶。多么讽刺。

“我听说你现在很会喝酒。”梁也忽然说。

杨今心一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的信息来源是任少伟,任少伟的信息来源是常晓燕,而他这辈子至今唯一喝醉过的一次,就是去年8月17日,梁也生日那天。

那天,他终于把五年前被撕碎的素描本全部复原。最小的碎片不过小拇指大小,他一点点拼凑粘贴,实在缺漏的,他就用铅笔补上。在五年前梁也生日那天应该送给他的素描本,在五年后终于还原,只可惜再也送不出手了。

“为什么?”梁也问。

“工作需要。”杨今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也并不是很会喝。”

“建筑师,也需要喝酒?”

“嗯。”

“你在上海一个人住?”

“嗯。”

“你父母呢?”

“我爸死了,我妈在澳门。”杨今顿了顿,“我不认为他们是我父母。”

他又立刻补充道:“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家欠你们家的事儿,我会不认。所以这次安排阿姨看病,还有上次在哈尔滨的费用,你都不用还给我。就当……就当我赎罪了。”

梁也喝了一口酒,没有接他这段话,又问:“是你爸逼你学喝酒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才那段陈词没被接应,杨今的不安感陡然提升。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是你爸要你学建筑的吗?”

杨今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梁也看他片刻,问:“你能说句话吗?”

餐桌下,杨今紧紧抓着衣角,“梁也,除了刚才我说的那些费用不用你偿还以外,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话。”他顿了顿,“我觉得……我们不该见面。”

“所以你帮我是出于愧疚。”梁也压着他最后一个音问。

杨今能够感受到梁也一直在盯着他,他心跳好快,面前的啤酒他好像要一饮而尽,却又怕吓到梁也。

为什么刚吃的药不起作用了。为什么很想要反驳梁也这句话。愧疚很多,但思念更多,而爱才是全部的原因。

“这重要吗?”杨今抬起头,“那你见我是出于什么?”

一直盯着他的梁也此刻却垂下眼,他的眉头蹙得很深,又喝了一口酒,才说:“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像是自嘲了一下,“可能就是特么的,出于想见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晚的更新会晚几小时

第62章梁家小卖店复原设计图

啤酒里的泡泡啪一声破了,杨今的睫毛跟着颤了颤。

“来咯来咯,你们的串儿!”

店员端着烧烤上桌,几位新顾客推门进来,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耳畔又热闹起来,梁也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就要湮没其中。

可是从前杨今执着于追问一加一等于几,现在他就能够追问:“……你说什么?”

小半月前在哈尔滨医院门口,梁也是如何冰冷地说出最后两句话,杨今还记得。零下十几度的冬天,梁也的话比气温还要冷。

梁也说,我不要你的帮助。梁也说,你去店里把东西搬走吧。说出这两句话的人,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

单眼皮不再撂着,梁也望过来的目光那么深刻,他又一次重复道:“就是想见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是……”

可是他在医院门口的反应代表他心冷,代表他介意;可是梁也这么讲情义的人,又怎会同仇人的儿子不清不楚;可是他的妈妈还在病床上,而她无数次地表达过希望梁也过上正常人的安稳生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梁也垂眸,伸手把串儿分到他盘子里,“先吃吧。”

这怎么吃,这怎么吃得下去。梁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是什么呢?

杨今没动,执着地看着梁也,等他口中的下一句话。等不到,他就问:“……梁也,你刚才说,我要说什么?”

正在分发烧烤的梁也停住动作,不知为何没有再看他,眉头蹙得很深。

梁也想了很久才开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说:“我知道你要说这不应该,我不该想见你,不然对不起我爸在天之灵。”

“我非常、非常憎恨把我爸害死的人。”梁也的两个非常加重了音,“恨到骨子里,我希望他死,可是听到他已经死了,我又觉得更难受,难受凭什么他好好活了这么久,凭什么我爸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

梁也沉默很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恨你父亲是事实,我想见你也是事实。”他声音低沉下来,“听到常晓燕说你喝醉了跟我说对不起,知道你在背后帮我妈安排这一切,我——”

“我等了你五年,我不可能不触动。”

杨今忽然想吃烧烤了,为什么要追问呢,为什么要把场面搞得这么狼狈呢,为什么他的眼镜好像又坏掉了,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梁也已经不是他的男朋友了,他不想在梁也面前哭。

梁也喝了一口酒,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爸和我爸的事儿的?”

杨今回答:“五年前我走的那天。”

梁也沉默片刻,“所以,其实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爸不是你害死的,你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没有瞒着我。但是——”

“但是我心里的坎儿始终过不去。”梁也语速很快地说,“我想见你,可是见到你我就会想到我爸,想到他死在我们家冬天盖着雪的稻田上……”

梁也的语速又变得很慢、很慢,“见到你会快乐,也会痛苦。”

烧烤店的氛围总是热闹,没有人会注意角落里这桌客人正在经历着一场怎样的沉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衣服,指节用力到发白,才忍住没有让五年不曾落泪的眼破戒。

真是奇怪,这五年吃了多少苦他都没有哭过,甚至哭的欲望都没有,为什么一碰到梁也就会哭呢。

梁也把他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声说:“吃吧。”

杨今没动,梁也就拿了一串肉,递到他嘴边。

很想直接咬下去,这样就像梁也在喂他。以前一起住在友谊小区的时候,梁也就经常喂他,看他吃得少了就凶,把食物一一送到他嘴边,逼着哄着让他吃下去。

可是杨今还是抬手接过。咬下,肉的香甜被眼泪的苦涩盖过去。

体面、礼貌、克制与疏离,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离开烧烤店的时候,梁也抢先付了单。

他说一顿饭钱他还是付得起的,又说:“谢谢你帮我妈安排床位,该还你的我会还你,我不想欠你的。”

上海的冬天比哈尔滨温和太多,可此刻微弱的冷风也好像要将杨今刮倒。梁也正在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这么残忍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次梁也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还是五年前最后一个在梁也身边醒来的早晨,他赖在床上不想动,梁也就把他双手捞起来圈在怀里,让他挂在他身上,带着他去洗漱。

嘴上训他的话好温柔:“你是小兔子还是小猪啊?懒死你得了。你不会到一百岁还要我抱你起床吧?哟,还噘嘴,你不乐意了。好好好,一百岁也抱你。”

杨今紧咬着嘴唇,他知道该走了,可他不舍得。这一走,就真的不再有瓜葛了。

他急忙又问:“你……你晚上就睡医院的陪护床吗?会不会睡不好?”

“凑合凑合能睡。”

“你要不要转到澳门友好医院?那里条件比较好,那是我在澳门的亲戚投资的医院,我介绍过去的人,在那里治疗都不需要费用。”

忽然想到什么,他立刻补充,却又语无伦次:“跟我爸没关系的,那个亲戚是我二爷爷,他……他之前不怎么看得起我爸的,你……你别介意。”

梁也点了一根烟,皱眉道:“不了吧。”

“不需要费用的话,怎么还你呢?”梁也又说了一次,“我不想欠你的。”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钱债易算,情债难还,梁也不想再跟他瓜葛不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点点头,说:“……好,那再见。医院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

梁也点了下头,算作说过再见。

杨今没有看他,马上转身走了。

一秒也不能多待了,因为一转身,眼泪就流下来了。

是上海的风太冷,不是他真的想哭。梁也不想恨他,却也爱不了他。但梁也不恨他,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

后来的日子,杨今拼了命地工作,除了工作和睡觉,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分神。

在除夕那天,他去看望过刚手术完的孙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和梁也有过交集。

那天他和梁也也并没有说什么话,梁也送他出医院门口的时候一路沉默,最后还是说的那句,钱我会尽快还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钱。

可是杨今不想要钱。

春节七天,杨今在家里一刻不停地画图,唯有工作才能让他麻痹自己,不去想梁也。

七天后,回到事务所上班的第一天,杨今意外接到了孙娴的电话。

“杨今啊,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阿姨,怎么了?您说。”

他本来想说医院是不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但他不知道梁也是否告诉了母亲,手术和床位是他安排的,所以就没多说。

“杨今,是这样啊,那个……梁也陪床一个多月了,一直休息不好,我做手术那几天他更是整夜整夜没合眼。”

“今早他两眼一黑差点儿晕倒了,现在还在折叠床上躺着,那折叠床太硬了,根本睡不好。看他翻来覆去的,阿姨揪心啊……”

“我想着……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接他到家里睡一两个好觉?我也不需要人照顾,医生说我啥指标的都很平稳,梁也就是太紧张我了。”

“不好意思啊,本来想联系少伟的,但他回哈尔滨过年了,还没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立刻答应下来,马上去了九院。

他原本梁也不会跟他走,不论是出于照顾母亲,还是出于不想跟他有瓜葛。

但杨今进去的时候,母亲俩脸色都不太好,可能刚吵了一架。大抵是孙娴已经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而梁也又不舍得忤逆母亲,只好别别扭扭地答应。

杨今给孙娴叫了一个护工,等护工到岗,他才带着梁也离开。

杨今打了车回家,刚上车,梁也就歪头睡过去了,睡得很沉。他一定是很累了。

带阔别五年的前任男友回家,想象中那种心怦怦直跳的感觉没有,有的只是担心,担心梁也的身体状况。

事发紧急,客卧被杨今当作工作室,里边折叠起来的小床没收拾出来,杨今不舍得让梁也等,也不舍得再让梁也睡不舒服的床,于是把他带进主卧,让他先睡自己床上。

人累到极限的时候,理智和礼貌都没有了,梁也换了衣服,说了声“抱歉”就倒了下去,马上就又睡着了。

杨今伸手摸了摸梁也的额头,不烫,大概就是太累了。

小灵通响了,是事务所的未接来电。

杨今怕吵到梁也,赶忙退出房间,帮他关上门,然后接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事告诉他甲方的人来所里了,问他在哪里,要看他的方案,让他赶紧赶回去。

杨今只好留一张纸条给梁也,说自己今晚可能会晚归,厨房里有食材,可以随便用。有急事可以拨他电话。

---

梁也醒过来时,时钟指向夜里十点。

他起身,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哪里,然后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翻身下床。

他的动作太急,碰倒了床头柜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丁零当啷的一阵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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