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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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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今一惊,下意识到抽一口凉气,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啊”,挤开梁也转身到桌前,一把将眼镜拿开了。

可是落在眼镜上的泪,还是坠了好几颗在小卖店的图纸上,像彗星的尾巴扫过一小串。

杨今感到心口一阵抽疼,他用拇指用力地想要擦掉泪痕,没用,又跑回办公室拿了一卷纸过来,拼命地擦。

擦不掉了。

他好不容易画完的图,从他学习设计的第一天画到他毕业,被无数个教授否认过,说设计老套,没有新意,说千禧年都要来了,你怎么还在做八十年代的风格。

“就这么宝贝吗?脏一点儿都不行?”身后,梁也沉声问。

杨今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过来。”梁也说,“鼻梁好像被眼镜压红了,我看一眼。”

杨今听话地靠过去了。

梁也再次弯下腰,伸手,拇指和食指轻轻贴在他的鼻梁上。梁也的茧也摩挲着他,粗粝的,就这样被碰了一下,他就感觉眼泪又要落下来。

他抬眸看梁也,觉得无比委屈,这五年无数个夜里他坐在桌前画这张图,病得最重的时候画,杨天勤的情妇和私生子女来跟他争财产的时候画,终于亲手把田金来送进监狱的那天他还在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呢,画得再好,梁也也不能爱他了。

是吗?真的不爱了吗?

那为什么梁也的手指开始在他脸上游移,先是来到他的眼下揩掉他的泪,又是经过他的侧脸滑到他的下颚,最后轻轻抵起他的脸,将他拉了过去。

天啊,梁也低头吻住他了。

是梦吗?是吧。

过年之前在烧烤店里,是梁也对他说的“我不想欠你的”,说了两次,撇清关系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病重的时候会产生幻觉,所以,现在一定是幻觉吧。

既然是幻觉。

杨今闭上眼,伸手环住梁也的颈,把自己无限地推向他,塞进他的亲吻里,就像从前那样。

梁也亲吻得那么用力,不断地朝他的方向挤压,他节节败退,踩碎洒在地上的几粒药,腰磕到身后的桌子。

“啊。”他不禁发出一声轻叫,想要推开梁也,看看自己是否压到了桌上的图纸和素描,但是未能成功。

梁也捏着他下巴和箍着他腰的手都那么紧,他一寸也逃不离,只能任凭梁也在他口中造作,比五年前凶好多好多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突然,梁也抱起他的腰,想要把他放在桌上。

“……别!”杨今挣扎,“图……图要坏了。”

梁也力气太大了,不顾他的反抗,已经把他放了上去,不多时又吻下来:“坏了就再画一张。”

又被堵住嘴,杨今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怎么这样,梁也是讨厌鬼。梁也不知道这张图他画了多久,不知道图里的每一笔都藏着他多深的感情,不知道这五年他有多想他,有多爱他。

杨今的泪止不住地流,流进他们的亲吻里,苦涩一片。

梁也停下来,稍稍离开他一些,单手扣着他的脸,拇指轻柔擦去他很多泪,“别哭了,你一哭我就不行。”

没有眼镜的视野本就模糊,泪光又晕染一层,梁也在杨今的眼里影影绰绰,半真半假。

他伸手抚上梁也的脸,一点点描摹他的眉骨和轮廓,抖着声音问:“你是真的吗?”

梁也沉沉看着他,哑声反问:“你是认真在问吗?”

杨今安静地看着他,哭着哭着就忽然轻轻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真的太忙了,没有吃药,一个吻又让他的大脑变得糟糕起来,他分不清幻境与现实。意识飞走了。

描摹完梁也的脸,杨今就不笑了。这次的幻觉好真实,梁也好像真的就在他眼前,用饱含担忧和爱意的眼神望着他,那么深沉,那么浓重。

杨今伸手再次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也让自己埋在他的肩头。

“为什么亲我。”他闷声问梁也,“梁也,你为什么亲我啊。”

时光回溯,杨今想起梁也第一次亲吻他时,他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之后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忽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他无意识地张口,开始呢喃这段对话……

“‘真哭了。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你妈妈不回来了吗?她要把小孩生在那边吗?’”

“‘嗯。’”

“‘那你呢?’”

“‘我?’”

“‘你什么时候去澳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重复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从梁也肩头缓缓起来,眼神空洞而惊慌。

下一秒,他忽然激动地抓住梁也的手,“‘我会在哈尔滨高考,然后去念工大,我不会去澳门的。’”

眼泪又落下来好多,好痛苦,他努力地告诉梁也:“‘不是的,我不会去澳门的,真的——’”

可是他食言了,在高考的前两周不告而别,把梁也一个人抛弃在寒冷的北方,一个人吹风淋雪。

天啊,他太坏了。

“杨今,冷静下来。”梁也反握住他的手,抚摸他的背。

而他怔怔看着梁也,无助地摇头。

他冷静不下来,他脑子里全都是五年前他坐在车里,眼睁睁地看着梁家小卖店被砸毁的画面。是他害了梁也的家庭,害了梁也的人生。

梁也松开他,快步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然后拿过桌上的药瓶,把药片倒在手心,送到他嘴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乖,吃下去。”梁也对他说。

杨今没有动,怔怔重复:“……乖?”

“可是我本来就很乖啊。”他低下头,眼泪落满一地,“我爸爸害死了你爸爸,我害你变成同性恋,我害你的店都黄了,我还害你妈妈在哈尔滨没有住处,我害了你那么多,所以我就不敢去打扰你了,即使我好想你……”

“梁也,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啊,可是我都忍住不去找你……我明明很乖啊,你为什么还要我乖呢?我已经很乖了吧。我还不够乖吗?”

意识已经在出走的边缘,他只能听到梁也的声音,看不到梁也的人了。

“你很乖,你是最乖的。”他听到梁也说,“来,把药吃了,把药吃了就更乖了。”

这么温柔的梁也,全世界最好的梁也。

杨今安静下来,低下头,张嘴去含梁也手心里的药片。

是梁也的左手。八年前那道被钢筋刺穿的疤痕还蛰伏在他手心,触到杨今的唇,轮廓清晰可辨。

杨今从他手心含走药片,也在他手心留下很多泪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后来的事情,杨今就记不清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梁也的怀里。抬头,他直接对上梁也的视线。

杨今彻底醒了,他一个激灵想要推开梁也,但没成功,梁也似乎早有准备,紧紧圈着他的腰,没让他走成。

“我……”杨今哑然。

梁也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问他:“睡得好吗?恢复过来了吗?”

恢复?

杨今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忘记是怎么从办公室回的家,记忆的最后是他和梁也在办公室里接吻。又出现了记忆断片,一定是又犯病了,还被梁也看到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他说,说完还挣了挣,想要逃离梁也的怀抱。

“是吓到我了。”梁也搂紧他,没让他逃成,“之前不知道你生病,也不知道这么严重。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不自觉抓紧了被褥。这要他如何说,该从何开口。

许是知道他不想说,梁也继续道:“你睡着的时候我翻了你的小灵通——抱歉,我担心你的情况,担心自己处理不好。你通讯录里有一个叫做‘心理医生’的人,我打过去了。”

“医生一开始说无法透露患者的病情,问我是你的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你的谁呢?最后我只说,我是梁也。”

“医生怎么会知道‘梁也’是谁呢?”梁也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完又倏地正色起来,“可是我当时说完我的名字,就笃定地觉得,这就够了,因为……”

梁也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温柔地、疼惜地说:“你的病一定和我有关吧。”

杨今一怔,忙说:“不,不是的……”

“可是医生听到我名字之后态度就变了。”梁也说,“他松口问我你的情况,问你是否吃药了,然后告诉我先让你睡一觉,你睡的时候要我守着。我问他为什么你会生病,他说等你醒了,让我自己问你。”

“在你办公室的时候,你说你害了我家这个又那个,可是……”梁也顿了顿,“是不是,如果五年前我赚了足够多的钱,足够强大,你爸就不会带你走?你也不会生病?”

第一次,杨今在梁也的话语里听到喑哑的哭腔:“杨今,我是不是……也害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tt...

第65章这五年

“不是。”杨今立刻否认,“梁也,不是的。”

“可你还是病了。”梁也的拇指摩挲在他的脸侧,那么疼惜,好像很多年前的很多个夜晚。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杨今抬头望向他,急迫地告诉他,“你这么好,怎么会是因为你呢?”

梁也沉默片刻,反问:“我好吗?”

“好。”杨今接得很快,“你很好,特别好。”

梁也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吗?可我五年前没有能力把你留下,五年后不仅依旧没有,还使用你的人脉和资源,对你的现状不闻不问,还对你特别冷漠。”

杨今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了:“不是……那不是你的错,我……”

梁也抚摸着他的背,安抚他焦躁起来的情绪,也顺着他的话说:“好,我很好,不是我的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也之于他就像解药,杨今真的安静了下来,自顾自地嗫嚅,小声又倔强:“……你很好,你就是最好的。”

梁也没有再说话了。

可此刻的沉默不再是沉默,而变成一股强大的安宁,让杨今短暂地忘却他和梁也之间尚未解开的父辈仇恨,在只属于他和梁也的小小空间里得到喘息。

闭上眼,五年前很多个片段浮现,刚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梁也也是这样抱着他,对他说,留在哈尔滨吧,好吗。

后来梁也在工大胡同里等了他五年,梁也这么、这么爱他。

此刻,这么爱他的梁也轻声问他:“这五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是吗?杨今想。要怎么说自己的这五年呢。

他不愿意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总觉得自己过得再苦,也比不上梁也分毫。至少人生命最基础的吃穿用度他是不需要担心的,最多就是过得不自由。

自由,年轻时曾经无比向往的词语,五年铅华洗尽,杨今对其几乎已经祛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想要知道。”可是梁也对他说,“好的坏的,我都要知道。告诉我好吗?”

梁也抱着他,又把他裹在被子里,大梦初醒的时刻总是觉得空虚,这样的空间让杨今感到温暖,感到充盈,像冬天的树洞那样安全。

更何况,梁也轻轻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吻完之后,又疼惜地将他抱紧在怀里,一寸也不松地抱着。

在安全的环境里,在梁也的引导下,他开始说这五年。

喔,这五年。

在戒同所出现第一次极端行为后,他们加大了电疗的力度,后来他的极端行为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受控。

一位稍有良知的医生私下跟他说:“你再这样下去精神会出大问题的!你装一下不就好了吗?就装一下你不喜欢男人了,装一下你就符合出院指标了啊。”

“怎么装呢?我就是喜欢男人。”杨今双目无神地看着医生,轻声说,“我就是喜欢梁也啊。”

医生说他太轴,太倔,应该学会妥善与圆融。

妥善与圆融,可是杨今总学不会这两个词。从前学不会,现在也学不会。

因为反复出现的极端行为,杨今被遣送出院,并且被建议先进行心理或精神方面的治疗。

那时杨天勤身体状态已经差了起来,家里没有人能替杨今决定是否要进行治疗——柳枝桂生了孩子以后所有心力都放在了弟弟身上,对杨今不闻不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也不想治,他认为自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戒同所。假病未愈,真病缠身,他却好像丧失了感知能力,不觉得有哪里痛苦。

这些痛,怎么比得过十二岁的梁也在田埂间看到父亲被活活打死的痛呢。

开学时间到了,在病床上喝水都要人照顾的杨天勤,却还记得关心杨今有没有去第一大学报到。

当时,在杨天勤的安排下,杨今申请的是商科。杨今去第一大学上了一天的课,第二天就申请了退学。

退学的消息传到杨天勤耳朵里,杨天勤被气得不行,连着他身体的那些机器上,数值忽然猛地飙升。

杨今面无表情地跪在他的病床前,面无表情地听他的责骂,又在脑中将他的责骂过滤。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了,戒同所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梁也恨你,梁也恨你,梁也恨你。

无意识状态下,杨今起身,在任何人都没有预备的情况下,打开了杨天勤病床的窗户,爬了上去。

房间里只有杨天勤其他私生子女,他们把杨今拦下来。

杨今坐了一会儿,清醒过来,他听见其中一个用粤语对杨天勤说:“爸爸,哥哥疯了,你放弃他吧!你把财产和公司交到一个疯子手里做什么呢?”

财产,财产,财产。

杨今想到梁也,想到梁也对他说,有钱可能没有自由,但没有钱绝对不会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起身走出病房,罔顾身后杨天勤的叫喊,去医院的行政处要了一份监控记录。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丧失意识的自己是多么可怕。如果没有被拦着,他就真的跳下去了。真的跳下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已经没有梁也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

不可以。

杨今主动去找了心理医生。

杨天勤在澳门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杨今避开他在澳门医疗系统的关系,找了一个私人诊所。

医生说他有很严重忧郁症,并且看起来长期存在,并非这几个月才形成,而是自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存在,只是这几个月受了太大刺激,又没有正向干预,病情飞速发展。

于是杨今开始吃药。

药物作用下,他的情绪变得稳定,稳定到他想到“梁也恨你”这句话时都不再有反应——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之后,杨今找到柳枝桂,他抱起弟弟笑着说:“妈妈,如果你想要弟弟之后有好的生活,就不要和我对着干。”

再后来,他到病房里“照顾”杨天勤,去的第一天他就笃定地说:“爸爸,我不喜欢男人了。”

杨天勤一开始并不相信,他对杨今说当年公司是如何害死梁也的父亲,说农民是如何愚昧无知,说梁也现在一无所有都是作茧自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安静地听着,附和着,说爸爸您说得对。实际上背在身后的手攥到发白。

病入膏肓,杨天勤无法自行排泄,之前遇到这些事情,私生子女们总是推来推去,杨今来了,没有犹豫地就去做。

“弟弟妹妹,我这疯子都愿意做的事情,你却不愿意做吗?这都不愿意做,之后也想要爸爸的财产吗?”

杨天勤开始交给杨今去处理公司一些大小事务。

但公司的上上下下都知道杨天勤要死了,谁都想吃这块肉,杨今在公司屡次受阻。

杨今便拟了一份函件,内容是杨今有权代理杨天勤在公司的一切事务,自杨天勤签字起生效。

杨天勤迟迟不肯签字,杨今说:“爸爸,还是您想让公司的哪位高管来代表您?他们都对公司不怀好意,您打拼了半辈子的江山要拱手让人吗?爸爸,您只有我可以相信了。”

杨今没有替他把笔捡起来,拿到签字的函件马上起身走人。

杨天勤叫住他:“扶我去厕所!”

杨今回头,心无波澜地看着他的父亲,童年很多被父爱包裹着的回忆在他脑中闪现,曾经的他会为这些回忆感到怀念,感到痛,可是现在,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冷漠地说:“爸爸,我现在很忙,不如我叫某个弟弟妹妹来?哦,对不起爸爸,我忘了,你的孩子们都嫌弃你,连伺候你都不愿意。”

拿到了公司的控制权,杨今再也不去医院伺候杨天勤,立刻将公司的管理层打压下台,同时他开始核查公司的账目,密切关注田金来在珠海下游公司的活动。

果然,本性难移,从前打劫他的人,现在就会打公司财产的主意,杨今查到一笔账有重大问题,把田金来叫到澳门。

同时,也叫来了警察。

见到田金来的第一面,杨今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田金来捂着脸,面目狰狞地看着杨今,眼里是不可置信,是不服,是算计,是厌恶。田金来歇斯底里地朝办公室外叫嚣着,说他是同性恋,说他接管公司之后大家都要完蛋。

杨今冷漠地坐在办公桌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警察到来他才扶了扶眼镜,缓缓起身,和警察握手,微笑道:“麻烦了。”

九十年代澳门的治安并不好,回归前夕更是看钱势办事,再加上田金来本就罪有应得,把他送进监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个年代的澳门男子监狱关的都不是什么善茬,田金来又没有荫庇,进去以后够他受的了。

把田金来送入狱的那天,杨今进入澳门第二大学,学习建筑学。

不久之后,杨天勤忽然被送进icu抢救,抢救回来了但是已经半身不遂,说不出话,往后的日子只能在床上度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个月之后,被治疗摧残得不成人样的杨天勤写了一张纸条给杨今——“不治了,让我回家,让我死”。

杨今从包里拿出他拟好的遗嘱,内容是杨今继承杨天勤的全部财产,递给他签字。

杨天勤不签,杨今只好微笑着把他刚才的纸条扔进垃圾桶里,帮他捏好被子:“爸爸,我舍不得你,你再多陪我几年吧。”

之后的每一次抢救,杨今都要求医院尽全力救治,医生建议不要救了,再救只会增加病人的痛苦,不如让病人体面地走。

体面?谁管过他的体面?痛苦?长大成人的这些年,他的父母落在他脸上的每一个巴掌,他难道就不痛苦吗?他在世界流浪,好不容易找到唯一一个可以依偎的爱人,然后就被他们狠心剥离、分裂,他难道就不痛苦吗?!

就这样和杨天勤耗了四年,直到他所有的生命活动几乎都要靠机器维持,整个人瘦得皮包骨,痛苦不堪,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终于签署了那份遗嘱。

拿到遗嘱的杨今立刻签署医院文件,同意拔管。

生命的流逝就在这几个瞬间,杨天勤朝他的方向抬手,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杨今置若罔闻,冷漠地走出病房,给柳枝桂打电话说:“杨天勤死了。他签了遗嘱,财产归属我一个人,全程有律师见证。以后每个月我会让人把一笔生活费打到你账户,没别的事情就不要联系我了。”

那以后,杨今一边在学校学习建筑,一边处理公司事务,杨今时常觉得割裂,但依然坚持。

丁舜也问他,公司都是你的了,还去读大学作甚,还是一个不相关的专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摘下眼镜,眯着眼望向朝北的天空,沉默不语。

时至今日,他对生活中几乎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可一旦碰到与那个人有关的话题,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站在哈尔滨风雪里迷茫无助的孩子。

杨天勤死后,他多次想要回哈尔滨,想要见梁也,告诉他,他把杨天勤和田金来都报复过了。

可是一看到“哈尔滨”这三个字,他就会立刻产生躯体反应,在戒同所听到的那句“梁也恨你”如同魔音在耳边不断盘桓,无可止息。

抖着手把药塞进嘴里,他倒在地上,想,哈尔滨终究是回不去了。

第66章冬天,过去了。

房间陷入安静,杨今抬眼看梁也,看到他深深蹙着的眉,和紧紧闭着的双唇,看起来面色凝重。

杨今无法解读出梁也是愤懑还是心疼,或是觉得他对待杨天勤和田金来的方式太过狠辣,对他感到陌生。

杨今垂下眼,告诉自己不论是什么他都应该接受。毕竟因为那层父辈的仇恨,他和梁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沉默很久的梁也忽然问:“田金来要关多少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过仅用一秒的时间,杨今就准确说出:“十年零六个月。”

“只是因为在公司的事情吗?”梁也问,“在哈尔滨他打劫你的事情有算进去吗?”

“在哈尔滨发生的事情澳门没有权力管,而且……当时也没有证据吧。”

“有。”梁也说,“他从三中辍学之前我让他签了一张欠条,现在还在我的店里存放着,上面有数额,我当年问过,是足够把他关进去的。”

杨今一愣,“当年……?”

“当年一直没有告诉你,本来以为他离开哈尔滨就不会有事了。当时太年轻,想得也太简单了。对不起,让你吃苦了。”

杨今望向梁也的眼——没来得及看。

因为梁也低头吻了下来,他只好顺势闭上眼睛。照理说他和梁也什么都不是,不该亲吻,可是梁也的唇一碰到他,他就丧失理智了。

梁也吻得很温柔,手指还同时在轻轻摩挲他的侧脸,亲吻也像安慰剂,杨今抗拒不了,就像病人怎会抗拒救命的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亲吻结束,梁也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对他说:“欠条还在的话,要不要拿去当作证物试一下?十年也太便宜那畜生了,再多让他在里面受几年的。”

谈及此事,杨今不带一丝犹豫,笃定地回答:“要。”

“好。那等我妈出院,你跟我回哈尔滨一趟?会耽误工作吗?”

杨今摇头,“哈尔滨的项目还没完结,我正好也要再去的。”

梁也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问:“为什么选择在上海工作?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杨今如实回答:“我在的事务所是丁舜投资的,算是既能联系那边的关系,不至于让我脱离对股权的控制,又能兼顾我想做的事情。上海是他们选的,说是政策比较好吧。”

“好,知道了。”梁也搂紧他,“饿吗?”

杨今摇摇头。

梁也亲吻他的额头,“那睡吧,你其实没睡多久,还有三小时就要天亮了。”

杨今确实很累了。和从前一样,只要有梁也在,他就能睡得很好。他一个人睡总是睡得很浅,太久没有休息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闭上眼,他在脑中回味着梁也给他的拥抱和亲吻,回味着他说完他的五年,梁也眼中的疼惜。

可是疼惜又代表着什么呢,毕竟这只是一瞬间的感情,胜不了跨越代际的仇恨。

毕竟,对于他们的关系,梁也并没有说任何。

---

小半个月后,孙娴顺利出院。杨今和梁也母子一起回到哈尔滨,回到工大胡同。

梁也把那张欠条找了出来,杨今收好,决定马上去一趟澳门,和他熟识的律师约见,看看应当如何处理。

他转身看向梁也,“谢谢,那我……走了。”

这小半个月,梁也下午的时候会来他家做饭,给他留一份,剩下的带到医院给孙娴吃。因为杨今下班总是很晚,和梁也不怎么能碰得到,交集很少。

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好似只是一场幻觉。

梁也上前一步,靠近他说:“我要送我妈回村里,你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杨今一怔,“……不合适吧。”

那可是梁也的家乡,是他父亲死去的地方。

“我有话跟你说。”梁也忽然握住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只能回到那里才能说。”

“梁也啊,我想喝水——”轮椅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孙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杨今迅速甩开了梁也的手,心虚地走过去,“阿姨,水是吗?我给你倒。”

孙娴不自然地停顿了片刻,才回答:“啊,是,谢谢你啊杨今……”

---

火车向北行驶。

二月快要结束的时节,东北大片的土地依旧被白雪覆盖,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火车好像变成独行于世界的一座孤岛。人类之于季节更替之类的宇宙规律,总是那么渺小。

那么人类的仇恨是否也可以是这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到村里,梁也先帮孙娴打扫好屋子,给她烧了热水,盯着她吃了药,才对她说:“我带杨今出去一趟。”

他一边说一边拿上了香火,不用想都知道是去哪里。

孙娴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香火很久,才说:“去吧……天冷,你们小心点,别冻着了。”

出了家门,梁也带着杨今上山。

雪覆盖着山上的土地,有些湿滑,杨今出生在城市里,不曾爬过山。梁也注意到他的不熟练,朝他伸手。

山地有坡,梁也走在他前面,他得以仰视梁也。时光就是在这个瞬间回溯,回溯到他们初遇的那天,梁也抡起酒瓶帮他打跑廉价布鞋,然后朝他伸出手,与此刻的动作和角度一模一样。

因为回忆过往,杨今的反应慢了半拍,仅是这半拍,梁也就好像很着急,往他的方向跨了一步,直接拉过他的手,带着他上山。

冬天太冷,手套隔绝了手部的触感,还好杨今没有爬过山,这样他就可以佯装很不擅长爬山,总是走得东倒西歪,这样就可以用力地反握住梁也的手,更多地攫取他手部的温度。

毕竟,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握他的手了。

很快,杨今就看到了梁也父亲的墓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今瞬间没有了力气,几乎就要松开梁也。梁也回头看了他一眼,用更大的力气握住他的手,把他轻轻拉到了墓前。

强行让他面对这份父辈凌驾在他身上的枷锁,杨今认为这是一种酷刑。他忽然后悔答应梁也与他一同回来,难道梁也要和他讲的话,就是要声讨他,就是要将“他们不可能”的事实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

梁也沉默地将香火点燃,插在墓前皑皑的白雪上。

一抹红孤独地留在雪中,十余年前,梁也父亲的血也是这般淌在雪上。

梁也站在墓前,沉声开口:“爸,好久不见,今年过年没回来,带妈去上海做手术了。您别担心,妈没事儿,手术很顺利。我刚带妈回家了,其实我本来想带着她留在上海,但是她不愿意。”

什么?……上海?

杨今猛地回头看他。

梁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继续道:“或者,我也想过退而求其次,让她住哈尔滨,毕竟省城条件好些。但她就是要回家,怎么劝都是要回家。在上海的医院也跟她吵,我说她一个人在村里我不放心,但您知道她说什么吗?”

“妈说,她本来不想做手术,但因为我那句,她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她愿意为我做这个手术。她说,她实现了我的愿望,也希望我尊重她的愿望。她说,她不自由了一辈子,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就想自由,自由地待在她想待的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其实很矛盾,五年前刚发现她生病那会儿,她就想回家,但那会儿她的说法是,我们的根在这儿,在哈尔滨、在别处都不可能混不好,我们生在土地里,终究也要回到土地里去。”

“可是现在,竟然变成了自由。”梁也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笑了一下,“妈没读过书,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看来的这个词儿,又或者活了大半辈子终于顿悟。”

笑容收束,梁也拧紧眉头,声音忽然开始颤抖:“可是爸,我还找不到我的自由……”

他转身,牵过杨今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来。”

杨今有些畏惧,一边前进一边后退鞋踏在雪上,踏出许多嶙峋的痕迹。

可是梁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倏地站定了,雪好像不再下,驶向北方的火车不再是一座孤岛,而是一座连接仇与爱的桥梁。

梁也紧紧握着他的手,抖着声音,对父亲的墓说:“……爸,我爱他。”

“除了你和妈,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如你所见,他是男孩儿,可我还是爱他。就算他是草、是树,是庄稼地里的一颗小苗,我也还是爱他。”

“他离开了我五年,我就等了他五年,如果是十年,那我就等十年,如果是一辈子,那我就等一辈子。”

“可是我等来的却是……”梁也倏地低下头,声音沙哑起来,“当年害死您的那些公司,是他父亲的下游公司,他爸爸和您的死有直接关系。”

“爸,到底啥是自由呢?您当年不管不顾也要为村里的粮价争一口气,妈想回家,而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爱他,我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不论未来会遇到多少困难,我都想要当下这个最基础的、选择去爱他的自由。”

“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以前愿意因为我考工大,现在又因为我从事建筑行业,还因为你和他爸爸之间的仇怨,吃了很多不该吃的苦。可是这一切其实都不是他的错。”

“爱应当是自由的,有了这层仇怨就不能自由。爸,对不起……我现在想要摘掉这层仇怨。我试过了,我试过了对他冷漠,试过告诉他我们不可能,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发现,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爸,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听到你的回答,我相信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本是得不到回答的一场发问,父亲的在天之灵化作此刻簌簌落下的雪,温柔地落在他们的肩上,覆盖他们的衣衫。

梁也落泪了。

杨今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哭腔,扭头看他,正好看到他的泪和雪花一起坠在地上。那是梁也流的唯一一滴眼泪,仅此一滴,却成为撬开杨今心门的利刃。

杨今扑上前抱住梁也,冰天雪地里,父亲的墓前,他们相拥。

墓前的香火不再是天地间唯一的红,他们挣脱枷锁的勇气和对自由的无限向往,如火一般燃烧在北境的土地上,北风都为之伫立,大雪也为之温柔。

冬天,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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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1994。

下山的路上,两人双手紧握,一路无言。

回到村里,天已经擦黑了。梁也的堂兄已经做好了饭,招呼孙娴吃过,给他和杨今留了一些。

梁也带着杨今到堂兄家吃了晚饭,堂兄粗犷爱喝酒,两人都没能挡住热情,都喝了些许。

喝完吃完,回到家里,孙娴已经睡了。生病之后她总是睡得很早,但今天睡得格外地早。

杨今让梁也去看看她是不是不舒服了,梁也进去了,刚碰到孙娴就被赶出来了:“干啥呢睡得好好的,非要吵醒你妈。没不舒服,我就是今儿坐车累了。药吃过了,儿子你咋这么啰嗦?你赶紧领杨今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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