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无奈,仓皇逃离权力中心的可怜人。
才能最大限度地打消这些武将的戒心。
他需要盟友,但不是现在。
“多谢张公。”
他举杯回敬,然后看向丘福和朱能。
“我这把刀,杀人太多,煞气太重。”
“陛下让我去北平,镇守国门,也是让我这把刀,换个地方见血罢了。”
“总好过,不知哪天,就锈死在这南京城的阴谋诡计里。”
他的话,带着一丝萧索和无奈,却让丘福和朱能彻底放下了心。
原来,他对自己定位如此清晰。
既然是刀,那就不足为惧。
只要,握刀的人还是陛下。
丘福哈哈大笑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
“说得好!是爷们,就该去边关杀鞑子!南京城里这些弯弯绕绕,老子也待不惯!”
“江老弟,到了北平,给哥哥我留个好位置,等哪天老子在南京待烦了,就去找你,咱们一起喝酒吃肉,杀鞑子去!”
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只有江澈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的,九分真,一分假。
逃离南京这个漩涡是真,但去北平,绝不仅仅是为了自保。
那里的天,更高,也更自由。
在那里,他这把刀,才能真正决定,自己要斩向谁!
就在这时,林青雨提着一壶新沏的热茶,从月亮门后转了出来。
她看见江澈,脚步顿了一下。
又看到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清秀的眉毛几不可查地蹙了蹙。
“走了?”
江澈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青雨将茶盘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看着那三只干净的茶杯,忍不住小声嘀咕。
“真是……故意的吧。”
“算着我泡茶的时间走的?”
江澈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在外面,他是杀伐果断的暗卫司司主,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也只有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他才能卸下所有伪装,像个普通人。
他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他看着她,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去收拾一下东西。”
“跟我回北平。”
“哐当!”
林青雨手中正准备收起来的茶杯,失手落在了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茶水溅出,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被瞬间定格的雕塑。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江澈平静无波的脸。
“回……北平?”
江澈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暗卫司权柄日重,未来不可限量。
这个时候离开南京,去那个风沙漫天,千里冰封的苦寒之地。
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瞬间闪过。
她的脸色白了白,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出什么事了?”
“是……是陛下他……”
她不敢再说下去。
君心难测,今日还是恩宠无双的心腹,明日就可能成为阶下囚。
这种事,史书上还见得少吗?
江澈看着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心里莫名一软。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裙摆上的水渍,动作自然而熟稔。
“别瞎想,和陛下没关系。”
他的指尖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
让林青雨的身体轻轻一颤,纷乱的心绪也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
她抬起头,看着江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如夜,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脸。
“我本来就没打算在南京长待。”
江澈收回手,给自己又续上一杯茶,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当初跟着陛下打天下,是为了一个结果。”
“现在结果有了,天下定了,这南京城,也就成了笼子。”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对林青雨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诉说。
“一个用权力和欲望编织成的黄金牢笼。”
林青雨愣愣地听着,似懂非懂。
她知道江澈不是个贪恋权位的人,可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走不可。
江澈看出了她的疑惑,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远处皇城的方向。
那里的灯火彻夜不熄,宛如天上的星辰坠入凡间。
可在江澈眼里,那不是繁华,而是血口。
“之前,是没理由走。”
“陛下刚刚登基,朝局不稳,我这把刀,必须留在南京,替他镇着那些宵小。”
“可现在,理由够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大皇子仁厚,二皇子勇悍,三皇子……圣眷正浓。”
“三龙夺嫡的戏码,马上就要开锣了,你说,我这个全靠陛下信任才上位的孤臣,夹在中间,会是什么下场?”
林青雨的呼吸一滞。
她虽然不完全懂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夺嫡”二字的分量,她还是清楚的。
那是能让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绞肉机!
江澈这样的人,就像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
可一旦他被某一方打上烙印,另一方就会立刻亮出獠牙!
她瞬间明白了江澈刚才在酒桌上,恐怕不仅仅是喝酒那么简单。
“所以,你……”
“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个最好的理由。”
江澈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一个被权力斗争吓破了胆,仓皇逃离京城,自请去边关戍边的‘可怜人’。”
“这个理由,陛下会信,那三位殿下会信,满朝文武,也都会信。”
“只有这样,我才能走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尾巴。”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林青雨。
“现在,时机到了。”
“再不走,等他们真的把我当成棋子摆上棋盘,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南京城,不是家。
林青雨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不仅要说服丘福、张玉他们。
更是通过他们的口,将自己“被迫远走”的形象,传遍整个南京城的权力圈。
这一手,叫金蝉脱壳!
院子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林青雨原本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
她脸上所有的惊惶和担忧都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什么时候开始收拾?”
“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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