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剑主峰之巅,万籁俱寂,唯有山风拂过嶙峋山岩的低啸。司马南孤身静立于观星台边缘,负手眺望苍茫无垠的沉沉夜色,身影仿佛已与这亘古的山石融为一体。银白如练的月光清冷地倾泻而下,如一层寒霜,将她身上那袭玄色道袍勾勒得格外分明,映衬出清瘦却如崖顶历经风霜的青松般挺拔坚韧、岿然不动的身形轮廓。山脚下,巨大的演武场依旧灯火通明,点点光火如同坠落的星辰,密集而执着地燃烧着。弟子们整齐划一、饱含力量与信念的呼喝声穿透山间寂静,伴随着锐利剑风撕裂空气的尖啸,在这深邃幽暗的山谷间反复震荡回响,经久不息,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昭示着门派不灭的斗志与薪火相传的意志。
她缓缓仰首,深邃如夜空的目光投向浩瀚无垠的穹顶,那颗昭示着天魔封印状态的幽暗魔星,依旧在角宿附近幽幽闪烁,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窥视者。然而与上月观测时相比,其光芒竟又刺目、猩红了一分,色泽如同凝固的污血,更似毒蛇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不祥——这无疑是封印阵力急剧衰减、束缚松动加剧的铁证。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悬于腰间的青霜古剑剑鞘,冰凉玉质的触感传来,那是师尊古墨垣昔年所赐。鞘身之上,“守道”二字的深刻剑痕,早已被漫长岁月和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的紧握磨砺得浅淡模糊,几乎与天然玉纹融为一体。可此刻,那两个字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掌心皮肉,更似点燃了心口深处那团名为责任的业火,烧得她胸腔阵阵发紧、闷痛难当,几乎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掌门。”身后蓦然响起远尘长老沉稳低缓的嗓音,他手捧一盏刚刚温好、散发着淡淡草木灵气与参香的参茶悄然走近,步履无声。白瓷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袅袅热气氤氲升腾,在刺骨的寒夜中带来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徐沣那小子方才前来禀报,”远尘的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他在剑冢最深处、那断绝尘缘、考验道心的‘断情崖’上,竟一举领悟了‘破妄剑意’的真髓,心剑合一,一剑之威,石破天惊,生生劈碎了崖前那困扰了数代弟子、多年无人能破的‘迷心幻阵’,动静着实不小,引得整个剑冢共鸣震荡,灵剑嗡鸣。”
司马南闻声缓缓转过身,玄色道袍的下摆在凛冽夜风中无声拂动,如同暗夜的羽翼。她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如同寒夜中的星火,稍纵即逝,随即伸手接过那温热的茶盏:“这孩子剑心澄澈如琉璃,纤尘不染,‘剑骨天成’之名果然不虚。能在‘断情崖’那般绝情绝念、惑乱心神的险恶之地,勘破虚妄,直指本心,悟得破除万般幻象的剑道真意,我果然不曾看错他。”指尖传来杯壁温润的暖意,稍稍驱散了指尖的夜寒,然而她的目光却穿透氤氲的茶烟,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夜空中那颗令人心悸的暗星,那猩红的光芒如同悬顶的滴血利剑,刺目惊心。
“苏长老从凌云阁带来的消息,”司马南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沉重与凝重,字字千钧,“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远尘的脸色瞬间沉郁如铁,眉头紧紧锁起,形成几道深刻的沟壑,声音也沉重起来,仿佛喉间含着砂砾:“是,消息已然确凿无误。天魔的污秽气息,已如毒藤蔓般悄然渗透侵蚀至人间边界。凉州城外,三个荒僻无人的村落……已遭不明魔物屠戮殆尽,鸡犬不留,村民尽数化为枯槁干尸,死状凄惨。”他艰难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沉重的血腥气,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百年封印之期,怕是等不到了。”司马南捏着青瓷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微显。只听“咯”的一声极细微的轻响,杯壁之上,无声无息地绽开几道细微却清晰可见的蛛网般裂纹,盏中温热的茶水随之微微震荡,泛起一圈圈不安的涟漪。“即刻传令,”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焚山煮海、破釜沉舟、不容丝毫质疑与拖延的决绝,“明日辰时,召集所有长老及核心执事,齐聚议事殿,召开紧急长老会,商议即刻开启‘七星聚灵阵’!”
她的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山下那不灭的灯火与头顶浩瀚却暗藏杀机的星空,“既然天道吝啬,不肯多予我辈喘息时日,那便以此上古奇阵强行逆转乾坤,汇聚天地间磅礴灵气,不惜一切代价,加速弟子们的修为进境!纵使耗尽门派经年积累的底蕴资源,掏空宝库,也在所不惜!时不我待!”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的重锤。
远尘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深知启动那上古奇阵所需耗费的灵石、天材地宝堪称海量,几乎要抽干门派数百年积累,根基或将动摇,元气再伤,后果不堪设想。然而看着掌门司马南眼中那如万载玄冰般沉重又炽烈如熔岩的决意,感受到那份背水一战、孤注一掷的孤绝气势,他终究将所有劝阻之言咽下,只化作一个重逾千钧、带着悲壮意味的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属下明白!这便去安排,确保万无一失,明日辰时,必不延误!”
这时,山道上传来一阵急促而坚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巅的宁静,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锐气。徐沣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台阶尽头,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他浑身沾满汗渍与尘土,那件青灰色的道袍被凌厉的剑气划破了好几处,露出内衬,剑鞘上也沾满了剑冢深处特有的、带着阴冷气息与岁月尘埃的黑泥。然而,这一切狼狈都无法掩盖他眼中那惊人的光芒——那双眸子亮得如同寒夜穹顶中最璀璨、最执着的星子,燃烧着纯粹的信念之火,直直望向观星台上的司马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掌门!我……我刚才在剑冢‘断情崖’附近,竟、竟遇到了师叔祖叶虚当年留下的一缕残魂虚影!他……他持剑立于幻阵破碎之处,对我说:‘剑者,当以心为剑,以意为锋,守得住苍生,才配得上手中剑!’”
司马南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剧震不已,连声音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变得有些沙哑,带着深沉的感慨:“你师叔祖叶虚的剑……从来都不是为了争强斗狠,他的道……自始至终,便是守护二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郑重地将那柄原本属于叶虚、象征着无上责任与过往荣光的佩剑,亲手系在了徐沣腰间,动作缓慢而充满仪式感。
腰间陡然增加的沉甸甸分量,如同无声的嘱托与千钧重担压在了徐沣的心头,他感受着那份重量,神情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战意如同浇了滚油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盛、明亮。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迈开大步,朝着山下灯火通明、呼喝不断的演武场疾行而去,步履坚定。行至半山腰的廊道拐角处,恰好遇到了正捧着一大摞厚厚阵法典籍、脚步匆匆赶来的林舒。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瞬间交汇,没有言语的寒暄,彼此却都在对方眼中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如出一辙的坚毅、紧迫与对即将到来风暴的觉悟。廊柱上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影随之晃动,将两人并肩疾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斜斜地投射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那剪影,宛如两柄藏锋于匣、却已透出凛冽寒芒、随时准备出鞘斩断黑暗的绝世利剑,锋芒隐现。
司马南凝望着他们那充满朝气、决绝意志与一往无前气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廊道尽头的暗影里,心绪如潮,难以平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天际,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星,此刻的光芒似乎比先前更加刺目了几分,猩红如血,冰冷地悬于头顶,如同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夺命利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追忆与难以言喻的沉重,指腹温柔又略带颤抖地抚过手中那块边缘破碎、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墨玉牌,指尖停留在牌上那个熟悉却又无比遥远、带着孤寂气息的“冥”字上。这块玉牌,正是当年师兄冥天从不离身的贴身信物,残留着他微弱不堪的气息。此刻,玉牌正中那个古朴沧桑的“冥”字,正幽幽地泛着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青色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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