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尘面对裴庆的质问,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
他微躬身,姿態谦恭,“爷爷,並非孙儿有意阻拦您与大哥相见,只是……大哥如今身份特殊,在京城为官,事务繁忙,行踪……也多有不便之处,骤然得知身世,他需要时间接受。”
他刻意模糊了裴寂的身份,只点出“在京城为官”,却隱去了那最致命的关键——东厂督主,天子鹰犬,权倾朝野,却也……残缺之身。
他要的就是將裴庆的期待感拉到最高点。
当他为裴氏一族终於不再为挑选下一任族长煞费苦心时,为“死”而復生的嫡孙狂喜时,再將那他没法接受的真相砸在他面前!
那巨大的落差,才是真正的“当头一棒”!致命打击!
裴氏百年族规,“裴氏子弟,不入朝堂,不涉权斗。”
此乃立族之本,维繫著裴氏超然地位的根本。
而裴寂,不仅入了朝堂,还成了权斗漩涡中心、声名狼藉的东厂鹰爪!更遑论他那无法启齿的“身体残缺”!
足以將他之名剔除族谱。
认祖归宗?族长之位?想都不要肖想。
届时,根本无需他裴宴尘多费口舌,所有宗亲长老都会站出来合力阻止、反对他继承下一任族长!
他的爷爷裴氏族长只会后悔来到京城!
裴宴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邪异的弧度。
裴庆鹰隼般的目光在裴宴尘低垂的脸上停留片刻,带著一丝审视。
这个庶孙的心思,他並非全然不察。
只是……裴宴尘自襁褓中便被接到他身边,由宗府精心挑选的乳母和宗妇教养长大,与生母一年仅能见一面,母子情淡如水。
可以说,裴宴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成的。
这点疑虑,在巨大的、对嫡长孙归来的期待面前,暂时被压了下去。
“哼,希望你的『稳妥』,不会让爷爷等太久。”裴庆不再追问,拂袖转身,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
马车內,暖流涌动。
小几上,一只白玉瓷瓶里斜插著一枝红梅,吸引了崔小七的目光。
她指腹轻轻摩挲著盛开的瓣,感受即將到来的春意。
车內瀰漫著淡淡的梅香,崔小七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让那清洌的梅香盈满鼻腔。
裴寂看著她专注赏梅,很是欢喜,心下微动。
闭口不提裴宴尘还有裴氏族长为何找她。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朝她勾了勾:“七七,过来。”
崔小七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往他身边挪了挪,眼睛还黏在梅上:“……这不挺近的嘛。”
裴寂眼底掠过一丝无奈,长臂一探,不容分说地將她整个人捞进怀中,紧紧箍住。
熟悉的温香软在怀,他一路紧绷的心弦终於鬆弛。
他將下頜轻轻抵在她发顶,“以后,不要跟任何裴氏族人走,不要这般为了我,將自己涉嫌危险之中。”
声音轻柔得不像话,隱含著未曾言明的担忧。
“好。”崔小七难得没有反驳,异常乖巧地应下。
至於为何为危险?不必问,她已然明了。
今日裴庆那充满蔑视的眼神和直白的拆散,已將她彻底推到了裴氏宗族的对立面,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裴寂感受到她的顺从,心中微暖,但隨即涌起怒火。
他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色,手背青筋凸起。
“清水村那夜……”他声音沉冷,“袭击你的狼,是他豢养的。”
“他?”崔小七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裴宴尘?!”
裴寂下頜紧绷,目光幽冷,点了点头。
崔小七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裴宴尘!竟然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他!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盯上了她,甚至不惜动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豢养凶狼,爪牙涂毒,这分明是存了让她非死即残的歹毒心思!
与狼搏斗时……裴寂还只是將她当作別人派来的眼线,最后才出手相帮。
若他早知有朝一日,会將她视若珍宝,疼入骨髓,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更不会眼睁睁看著她受伤中毒!
午时,落叶匆忙附耳稟报的,正是此事!
落叶同时稟报了另一件要事,那个掳走崔小七的黑衣人,丟去乱葬岗后,被义庄之人带回,续上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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