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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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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脚尖将要挪动的刹那,另一个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昏暗的油灯下,母亲憔悴的面容,压抑的咳嗽声,还有那碗永远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

火热的心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猛地清醒过来。

“仙缘……那是何等渺茫的事情?村里多少年才可能出一个?我王远一个掏粪的,怎敢有这等痴心妄想?”

他暗暗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就算……就算万一天大的幸运砸在我头上,我真的有灵根,被仙师带走了……娘怎么办?”

“她病得那样重,一天都离不了人照顾,更买不起药……我这一去,岂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虚无缥缈的仙途,在沉甸甸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遥远而不切实际。

责任,像一座山,压下了他刚刚燃起的炽热幻想。

他深深地、贪婪地望了那测试水晶最后一眼,仿佛要将那份渴望彻底埋葬。

然后,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那令人心旌摇曳的场景。

他用力拉起粪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晒谷场,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仙人……”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心口闷得发疼,但那方向却无比清晰——他必须先回家。

走到徐木匠家院外时,他停下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他朝院里喊道:

“秀秀!秀秀!”

穿着粉色布衣的徐秀,像只小蝴蝶一样飞快地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好奇和兴奋:

“远哥!你回来啦!你看到没有?村里来了神仙!大家都在测灵根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盛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王远勉强笑了笑,将手里那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递给她,又把两包点心塞过去:

“喏,答应你的,点心给你和徐叔尝尝,我……我就不去了,得赶紧回家看我娘。”

徐秀接过糖葫芦,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但听到王远不去,又有些失望:

“啊?为什么不去呀?说不定我们也有灵根呢?”

“哪有那么容易。”

王远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黯淡。

“你快去看看吧,热闹一会儿就该散了,我真得走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自家那更加偏僻简陋的茅屋走去。

徐秀举着糖葫芦,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看晒谷场方向的热闹。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舔了一口甜滋滋的糖葫芦,蹦跳着朝着人群跑去。

仙人的吸引力,对少女来说,暂时还是大于她的远哥。

王远这里很快推开自家吱呀作响的柴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娘,我回来了。”

他轻声唤道,将怀里另一串糖葫芦和一包点心,以及剩下的铜币和楚玉给的布袋仔细放好,然后走向床边。

床上,面色蜡黄的母亲艰难地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小远……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看着母亲气若游丝的样子,王远心中最后一点因错过仙缘而生的涟漪,也彻底平复了。

他打来水,轻轻为母亲擦拭脸颊,低声道:

“不累,娘,你好生歇着,我马上去给你煎药。”

窗外,晒谷场那边的喧闹声隐隐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只有药香、母亲的呼吸声,和他必须扛起的、沉甸甸的生活。

他握紧了母亲枯瘦的手。

仙路缥缈,然孝道在肩,此心亦坚。

……

喂母亲喝完药,看着她呼吸稍微平稳些沉沉睡去,王远的心才稍稍安定。

他记起张婶平日里的帮衬,便拿起那包点心,出了门。

张婶家就在不远处,同样是几间朴素的茅屋,但收拾得比王远家齐整些。

窗台上还摆着几盆不知名的野花,透着几分艰辛生活中的用心。

需知,张婶的丈夫早年进山打猎遭遇了意外,留下她独自一人拉扯女儿柳月。

母女俩相依为命,靠着张婶替人缝补洗衣、柳月偶尔采些山货,换点微薄收入度日,日子同样清苦。

但张婶心善,见王远家孤儿寡母更是艰难,时常会偷偷塞给王远半个馍馍。

或者在他忙得脱不开身时,过来帮着照看一下王远的母亲,说些宽心话。

这份情谊,王远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很快,王远推开半掩的篱笆门,正好看见张婶在院里晾晒衣服。

“张婶。”

王远唤了一声。

“哎,远哥儿回来了。”

张婶转过身,撩起围裙擦擦手,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

“你娘今天好些了吗?”

“刚喝了药睡下了。”

王远将点心递过去。

“张婶,这点心你和小月尝尝,今天城里买的,多谢您平日总照应我们。”

张婶一看那油纸包,连忙推辞:

“哎呀,你这孩子,花这钱做什么!你们娘俩不容易,快拿回去给你娘补补身子也好!”

“我娘有呢,这是一点心意,你要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王远坚持道。

正推让间,里屋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淡绿色布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正是张婶的女儿柳月。

柳月与王远年龄相仿,模样清秀,性子却不像徐秀那般跳脱。

反而因为家境的缘故,显得格外沉静懂事,眼神里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她看到王远,微微颔首,轻声叫道:

“远哥。”

“小月。”

王远也点点头。

他知道柳月话不多,但心细,手也巧,经常默默帮母亲做活计。

柳月看到母亲和王远推让的点心,轻声对张婶说:

“娘,远哥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她又转向王远,声音依旧轻柔:

“谢谢远哥。”

张婶见状,这才叹口气收下了点心,又拉着王远说了好些话。

无非是让他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开口云云。

王远心里暖融融的,山村虽贫瘠,总还有着些淳朴的温情。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着的柳月,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自家昏暗的茅屋,母亲依旧睡着。

王远在炕边坐下,怀里那沉甸甸的布袋仿佛开始发烫。

楚玉神秘的表情、压低声音说出的“邪功”、“吸收活人精气”的话语,以及这突兀的、丰厚的“酬劳”,都让这袋钱显得格外不寻常。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解开了布袋的系绳。

哗啦——

一片银灿灿的光芒晃了他的眼。

王远整个人僵住了,呼吸瞬间停滞。他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铜钱,而是……银币!

足足一小堆银币!

他猛地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枚。

冰凉、沉甸甸的触感,上面清晰的铸纹,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银……银币?”

他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这辈子摸过的银币,屈指可数。

平日里挣的、花的,可都是铜钱!一百枚铜钱才能换一枚银币啊!

“这……这得是多少?”

他心脏狂跳,像是要撞破胸膛。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让他晕厥的激动,就着微弱的光线,一枚一枚,极其小心地数了起来。

“……六十九,七十,七十一。”

七十一枚银币!

王远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让他一阵眩晕,差点坐不稳。

他下意识地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痛感才让他确认这不是梦。

七十一枚银币!这相当于他推粪车大半年的工钱!不,甚至更多!

他得推多少趟粪车,闻多少污秽之气,才能攒下这么多钱?

有了这些钱,娘的药……最好的药!

县城里的老大夫开的方子,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名贵药材,现在都能买了!

不止能买一剂,能买上好多剂,一定能治好娘的病!甚至……

还能把破旧的茅屋修葺一下,给娘添置一身暖和的新棉衣,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和肉……

巨大的喜悦和憧憬如同暖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手紧紧攥着布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下一刻,一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狂喜。

楚玉,她只是一个丫鬟啊!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月钱也不过是几百铜钱,折算下来几枚银币顶天了。

这七十一枚银币,她是得不吃不喝攒多久?这根本不是一个丫鬟能拿得出来的巨款!

那这钱是哪里来的?

“偷……”

这个字眼猛地蹦出来,让王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是了,只有可能是偷的!

从李家偷的?还是从那个聘礼丰厚的薛姑爷那里偷的?

楚玉那么神秘慌张,还让他保密……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最糟糕的可能。

这钱是赃款!是烫手的山芋!

王远看着那袋银币,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贪婪和恐惧在他心中激烈地搏斗。

收下它,母亲的病就能得到医治,家里的困境就能彻底扭转。

诱惑巨大得几乎让他无法抵抗!

可是……如果这是偷来的,他收了,岂不是成了帮凶?

万一事发,查到他头上,他不仅钱保不住,恐怕还要吃上官司,遭到牢狱之灾甚至更惨!

到那时,病重的母亲又由谁来照顾?而且,用偷来的钱给母亲治病。

这……这良心何安?

山村的少年或许贫穷,但母亲自幼教导的“人穷志不短”、“清白做人”的道理,早已刻在他骨子里。

激烈的思想斗争,让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几次松开又握紧那袋钱。

最终,他在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母亲后,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不能要!这钱来路不明,绝不能要!”

他像是躲避蛇蝎一般,迅速将银币全部倒回布袋,死死扎紧袋口。

“得还给她……明天一早就去李府后门等她,把这钱还给她!”

王远喃喃自语,语气坚定。

“告诉她,帮忙留意可以,但这钱我不能收,娘的病,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将那袋能改变他命运的银币推远了些,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虽然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心中难免失落和遗憾,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和问心无愧的坦然。

这一夜,王远坐在母亲身边,沉默不语。

窗外月光清冷,那袋银币就放在不远处,沉默地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气息。

他心里盘算着明天该如何找到楚玉,如何说辞,以及对母亲病情的担忧。

各种思绪交织,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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