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王熙凤只觉得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沾水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吐不出也咽不下。
邢夫人那边明里暗里的刁难,府中削减用度引发的怨声载道,还有那起子关于宝玉和姐妹们、隐隐也牵涉到她这管家奶奶能力的流言,如同无数细密的蛛网,缠绕在她周身,越挣扎,缚得越紧。
这日午后,好容易将几桩紧急的庶务打发清楚,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花。
平儿见状,小声劝道:“奶奶,且歇歇吧,这般熬着,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不若去园子里散散?或是……去珠大奶奶那里坐坐?她那儿清静。”
“珠大奶奶”三字入耳,王熙凤烦躁的心绪微微一顿。
李纨……她那守寡的大嫂子,平日里如同槁木死灰,只知守着贾兰过活,几乎不与府中是非沾边。去她那里,或许真能得片刻安宁。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道:“罢了,就去大嫂子那儿讨杯茶喝。”
李纨的住处陈设简朴,一应器物皆按寡妇身份,透着股冷清。
她正坐在窗下做针线,是一件贾兰的冬衣,听得丫鬟报琏二奶奶来了,忙放下活计起身相迎。
见王熙凤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与烦躁,李纨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温声道:“凤丫头来了,快坐。素云,去沏壶上次老太太赏的六安瓜片来。”
茶水清洌,带着淡淡的兰花香。王熙凤呷了一口,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抚平了些许焦躁。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李纨亲手打理的那几盆长势喜人的兰草,叹了口气:“还是大嫂子这里清净。”
李纨拿起针线,继续细细地缝着,声音平和:“不过是无人问津,图个自在罢了。比不得你,肩上担着阖府的重任,劳心劳力。”
这话不带丝毫讽刺,只是平铺直叙,却恰恰戳中了王熙凤的心事。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不必设防的宣泄口,忍不住将连日来的憋闷倒了出来:“……大太太那边,恨不得从我身上刮下三层皮来证明我贪了银子!
下头那些婆子媳妇,削了用度如同割了她们的肉,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
还有那些混账话……好像府里如今艰难,倒全成了我王熙凤的不是!
这管家奶奶,真真是个炭火盆子,烤得人浑身难受!”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胸口剧烈起伏。
李纨静静听着,手中的针线并未停歇,直到王熙凤一股脑说完,喘息稍定,她才抬起眼,目光温润地看着她,缓缓道:
“树大招风,位高权重者,自古皆然。你既站在那个位置上,便免不了这些。若是句句都往心里去,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她语气淡泊,却自有一股看透世情的通透:“依我说,你只秉公办理,问心无愧便是。老太太是明白人,自然看得清谁是真出力,谁是暗地里捣鬼。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便如这窗外的飞絮,你越在意,它越是往你眼里钻;你不理会,它自也就散了。”
这番话,如同清凉的泉水,缓缓浇在王熙凤心头的燥火上。
她何尝不懂这些道理?
可身处漩涡之中,要保持这份冷静与超然,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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